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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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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小说章节

第一卷 血沉金甲内容简介
第一章 将门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扑朔,谓我迷离
第三章 当道狼现,馈子身皮
第四章 鳞罡击淬,玉体酥莹
第五章 牵肠萦心,蒙柳丝密
第六章 元恶诛鉴,虎兕来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转,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难知如阴内容简介
第九章 鳞龙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称奇,天阙铜羽
第十一章 谁主英雄,儿女无欺
第十二章 阳岁如炽,行卧烛阴
第十三章 昔与君知,犹按剑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虫,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顾影沉鱼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颜羞尽
第十七章 魂灵何唤,长留中阴
第十八章 纵我不往,胡咏子衿
第十九章 秉笔承明,梦外从卿
第二十章 贞功辟恶,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余生莫问,夏阳语冰
第二十三章 知其所止,宫墙万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剑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缚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尝禁幽魔,剑绝伤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欲隐
第二十八章 先性后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为君故,潺湲至今
第三十章 风雪何至,奇货可居
第三十一章 有情终逝,荏苒光阴
第三十二章 幽穷降界,九渊再临
第三十三章 尔当执锐,玄衣朱裳
第三十四章 何夕院里,又遇序庠
第三十五章 豺祭隼击,偕子翼张
第三十六章 星斜月异,枭首青狼
第三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鉴降
第三十八章 紫煌金甲,赠郎妾伤
第三十九章 痴水沧浪,为母则强
第四十章 曾梦忽还,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遗尘,取入蓬门
第四十二章 浃欢何缔,永夕飞霪
第四十三章 瞬化雷风,鳌惊海震
第四十四章 补叶清心,身欲见神
第四十五章 无非般若,曼倩离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干坤
第四十七章 剑出兰若,鬼骑接亲
第四十八章 凭谁乖离,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内容简介
第四十九章 欲绾青丝,巧结双平
第五十章 月下独枝,花开镜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艳,溯洄舟轻
第五十二章 三击而止,极目畅情
第五十三章 心灯棹影,为伥为伶
第五十四章 岂不食人,一念传声
第五十五章 奁贮血泪,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丑蓄德兴
第八卷 说时依旧内容简介
第五十七章 谁家玉叶,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愿君长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鳞羽可鉴,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于归,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夺,云无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三章 瑶筐不开,无神尽日
第六十四章 累恶成禁,莫如亲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内容简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艳,睟影临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随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欲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挂角,此身觉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墙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终何有,桃红蜜香
第七十一章 后庭人至,月饮红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侣,动若参商
第十卷 贪狼独坐内容简介
第七十三章 影寒形蜕,天火翼阳
第七十四章 污邪满车,击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无觅,行矣当强
第七十六章 云涯非观,君何远飏
第七十七章 百华纵散,玉骨残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缘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线,谁可扶将
第八十章 荫诚不厚,斤斧勿伤
第十一卷 无用之用内容简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钓,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销得此病,才尽重生
第八十三章 行深似见,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凶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谓含情
第八十六章 鳞潜无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欲扫龙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寻踪
第十二卷 冥王十变内容简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径渐迷
第九十章 牝驰风掣,绵乳酥莹
第九十一章 一朝杀却,怨别情亲
第九十二章 蝳蜍衔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三章 君心侬阅,三色龙漦
第九十四章 双魂易体,相敬如宾
第九十五章 山惊鸟乱,最胜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第十三卷 血骨交融内容简介
第九十七章 视胡若血,小阁藏春
第九十八章 须弥芥子,识海缘生
第九十九章 汲梦身外,骨眼负行
第一百章 开笼听去,此夜别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飞下林,落叶秋惊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兴
第一百零三章 风梅吐艳,以谢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挂缨岂惮,落珥不胜
第十四卷 惟玉销明内容简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极之赐,朔吹泼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无界,血蝠玉鉴
第一百零七章 藏叶于林,金甲犹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调鼎鼐,风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鲤沉龙渊,何觅三绝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语,利在义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图穷匕现,淬汝锋铣
第十五卷 剑冷霜残内容简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春雨不至,风静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无明,炼刀锁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归引,逝鹿犹见
第一百一十六章 闻君亦好,潸然泪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论昇沉,蝶册合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横陈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许以鸿羽,南月别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红颜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内容简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剑铓血,极杀无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连环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倩君谱纂,莫测兵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闻斗,将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弃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递咫尺,宝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岂凌云,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剑,愧负山荆
第一百三十章 明敕付尔,视我如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祸劫暗覆,折羽潜鳞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颜何寄,永志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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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作者:默默猴
第五十四章 岂不食人,一念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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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风色始终防着是诱敌的陷阱,但默数佩戴腕轮的鬼牙众,数目已超过己方两倍有余,就算个别实力悬殊,除黑山老妖外,其余鬼牙众并没有足堪匹敌九渊使的武功。考虑到对抗的公平性,他不以为宅院里还有鬼牙众,“对手是守关者”毋宁是更合理的推测。

白面鬼磨蹭半天,好不容易离开门扉,一身青衣小帽、白袜黑履,对着门外的应风色等一干人,做出夸张的吃惊动作,继而又热情招手,殷切相邀,没等回应,径往院内的喜筵间走去。

“怎么样,麒麟儿?”运古色压低声音,盯着“伥鬼”的一举一动,险恶的神情比白面鬼更像坏人。确定是人非鬼后,寒碜青年紧绷的嗓音此际听来,倒有几分跃跃欲试之感。“上前干了他,是不是就能回去睡大觉了?”

应风色也说不出个“不”字。

运日筒上的时轮,刚从“坎”卦转到最末的“巽”卦,出入关卡间的雾阵极可能有混淆时感的效果,进入降界后实际经过了多长的时间,应风色毫无把握。截止的时限或还有大半个时辰,也可能只剩盏茶工夫,完全没有拖延犹豫的余裕。

一逾时限,所有人都得死——他可没忘了这条铁则。

“我们进去。”应风色迅速下达指令:“我打前锋,龙大方拿着赤霞剑与我一道,以神兵开道;鹿希色同运古色上院墙当斥候,高轩色断后。剩下四男四女两两一组,男子尽力保全女子。运古色,你看花轿上的箭还能用么?”

运古色咂了咂嘴。“没法子,箭杆全是歪的,废了。人的膂力很难弄成这样,说不定是弩机射的。”他搜刮来的羽箭早已用尽,箭壶亦于大水中失落,只剩背在身上的铁胎弓。应风色点头:“无妨,那便纯当斥候罢。”

储之沁皓腕一振,赤霞剑嗡嗡作响,金芒眩目。“我的剑法比龙……比那胖子强,先锋我来。”合着也不是商量的口气,是小师叔布达仙旨,不容尔等抗辩的意思。

应风色讨回赤霞剑的算盘落空,面上不动声色,颔首道:“那你我相互照应便了,小心为上。”储之沁脸微微一红,扭头哼道:“管好你自己罢。多事!”(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龙大方喜孜孜溜到江露橙身畔,低道:“师妹别怕,我保护你。”蓦地感应两道杀人视线,不用看也知是自师兄处投来,被瞧得头皮发麻,暗忖:“若真拿不回赤霞剑,还得想法子另立一功,否则对师兄难以交代。”灵光乍现,将主意动到了背架中那三枚鬼面方块之上。他沿途无事,尝试将三枚方块组合起来,不见有什么异事发生,料想是顺序不对,未能打开方块内的机关。

本想找机会向应风色报告此事,为以后功抵前过,决定悄悄试出正确的组合顺序,直接将成果呈交师兄。师兄与鹿希色的关系非比寻常,瞎子都能瞧出,若不能彰显自身的价值,肯定会被踢出核心同盟——龙大方粗粗算了目前轮面累积的点数,便是扣掉时轮,也足有一千六百点的进帐,相当于第一轮所得的两倍。这都还没算最后一关尚未取得的奖励,收获何其惊人!

人人两千点是完全可能的,这就是跟紧应师兄的好处。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师兄放弃自己。

鬼面方块须打倒守关者才能入手,必是打开隐藏任务的关键,他要以此证明,龙方飓色是核心同盟不可或缺的一员,重要性绝不亚于鹿希色。

双胞胎和平无碧环绕在洛雪晴身边,虽未开口,用意昭然若揭。洛雪晴露出为难之色,最后还是储之沁出面,让双胞胎自成一组,武功不济的平无碧则负责带满霜逃跑,废物也有废物的用法;至于天仙般的雪晴,交给一看就是个娘娘腔的顾春色,该是最安全的选择。

“若有人敢对你动手动脚的,就冲我喊一声……”虽是对洛雪晴说,储之沁的目光盯着顾春色不放,切齿咬牙,带有浓厚威胁意味的笑容无比狠厉,杀气腾腾:“本姑娘一剑戳死他!”

“小可定护卫雪晴姑娘周全,”顾春色眯眼微笑。“师叔请放心。”储之沁心花怒放,登时觉得自己眼光不坏,果真找对了人,奇宫也是有懂礼数知进退的好孩子啊!洛雪晴则微露诧色,这才发现他不是女子,只是穿了女装;顾春色朝她略一颔首,无意解释,笑意一如往常,温煦胜似春风。

运、鹿跃上墙头,见大院里摆满铺了红布的桌椅,椅上坐有穿着衣裳的纸扎人偶,连盘中的飧食,也都是剪成鱼肉形状的彩绘图纸,虽是诡异到了极处,却没有容刺客藏身的地方。

鹿希色示意运古色留在原地,踩着屋嵴掠上右厢回龙,逐间揭瓦,直到第一进底,都没见房中埋伏有人。事实上,尽管外墙粉刷一新,房内却是家具倾倒,物什散落,积灰厚重不说,连蜘蛛网都是成摞成摞的垂落四处,根本就没有新近进出的痕迹。

运古色照样巡过左厢,也摇摇头,打了“没人”的手势。青衣小帽的白面鬼惊恐地看着她俩,圈口欲劝,才发现自己没有声音,甚是苦恼。要不是此情此景透着一股诡异,院外诸人差点被他逗笑了,只能说以滑稽艺人论,这厮确有真才实学,不是摆着做做样子。

应风色见二人示意安全,终于率众入院,白面鬼欢喜得东奔西跑——但实际活动的范围未出周身数尺方圆,只是动作夸张,引人发噱而已。储之沁忍俊不住,有些着恼似的看着应风色:“他这么可爱,我都快下不了手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要打还是不要打?”

她没遇过黑山老妖,不知鬼牙众里,有众人联袂也拾夺不下的高手,应风色见她侧对敌人还站得十分靠前,忙回臂将她揽至身后,低道:“别大意!瞧,他出手啦。”

储之沁霍然回头,见白面鬼举起一根食指,歪头凑近,做出灵机一动的模样,得意洋洋从地面拾起了一根黑黝黝的里皮长柄,双手捧着,献宝似的四向躬身,仿佛享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听不见的如雷掌声,持柄一抖,“噼啪!”一声清脆已极的裂空劲响,周围的筵席桌椅,连同其上的纸偶假菜飞散开来,轰然迸碎!

“……小心!”

料不到是储之沁拦腰一抱,及时将他扑倒,风压削过应风色脑顶,削得钗断髻飞,发根热辣辣一疼,已然披头散发,侧倒在地。

储之沁与他对面而卧,鼻尖几乎相贴,嗅着男儿身上气味,被他大把发丝复上面庞,忽觉他这样更好看,有种修练成仙的长生道者返老还童、回复人生最巅峰的感觉,堪称“钟灵毓秀”,完全就是她想像中师父年轻的模样,不禁晕红双颊,唯恐被发现,忙拽男儿起身,顾左右而言他:“是……是鞭子!那厮是使……是使鞭索的!”

不用她说应风色也明白,白面鬼信手一抡,三丈内无物不碎,飧食是假,桌椅碗碟可不是,但在鞭风之前,也没比纸糊的强多少,光是飞溅的尘沙碎屑便足以划伤皮肉,九渊使者纷纷走避,溃不成军。

储之沁怎么说也是百花镜庐出身,白面鬼能将忒长的皮鞭使得如此灵动,举重若轻,连半空的小酒杯都能随手击碎;这份准头,怕连百花镜庐之主、人称“五城仙都”的鱼映眉都没有,储之沁却看不出其路数,天下五道的鞭索名家中,就没有这样使鞭的。

若有心,莫说杀尽,便趁众人慌张走避的当儿,一半以上逃不过凌厉如刀的鞭梢,白面鬼却宁可打杯子、打碗碟,打灯笼上的扑火飞蛾,除炫技之外,储之沁只能认为他是存了猫捉老鼠的心思,根本没把九渊使者放在眼里。

应风色本想仗半痴剑之利冲入鞭圈,才动身就被储之沁拖回,如非她手快,男儿已被鞭风黏去一只耳朵。“你傻了么?”储之沁气得瞪眼:“那鞭子比你的身法还快,你的剑休想碰到他!”

“那……沿着石灯笼逼近,做为掩蔽,找机会突入内圈!”应风色搂她左闪右避,顶着噼啪猎响的劲风喊道:“我先上!你走另外一头,咱们两边——”话没说完,不远处的石灯笼应声碎裂,石粉掀卷,连鞭影都没机会瞧清。

应风色脸都青了,低头见储之沁腰间缠了条银索,想起她是鱼休同的弟子,本家对本家,没准能稍稍牵制些个,连忙伸手去解。“储姑娘!不……是储师叔,你也是使鞭的,不如同他斗一斗鞭法,争取点时间——”

“你干……干什么?放、放手!”

储之沁大羞,忙不迭地狠扇了魔手几记,打得他手背通红,双手掩住柳腰。这个动作不知为何,令她特别有女人味,兴许是臊得厉害,无意间流露出既娇羞又恼怒的小儿女情状。

“再来……我拿剑刺你了啊!叫‘师叔’也没用!”

地面上的众人被长鞭打散,烟尘飞卷间难辨方位,负责断后的高轩色是最后一个进来的,离大门最近,见平无碧与言满霜缩在廊间墙底,女童似是瑟瑟发抖,眼前没来由地浮起一名青涩少年的俊美面孔,心中一痛,对平无碧叫道:“帮不上忙,就带她出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奋力拉开左右门扉,以利二人逃生。

平无碧只觉鞭声铺天盖地,仿佛无处不在,早忘了要保护言满霜,其实抖得摇筛也似的正是他自己。迷迷糊糊中听见高轩色的声音,手脚并用地爬将过去;正要爬过朱漆斑剥的高槛,却被高轩色扯着后领一把拖回,怒气汹汹地问:“女孩子……那丫头呢?你便自个儿爬了过来?没用……没用的东西!”将人往地面一掼,扑向平无碧的来处。

蓦听一声震地兽咆,趴在槛上的平无碧被吼得腿都软了,浓烈的兽臭挟着刮人劲风,自他头顶上一跃而过,速度极快,然而乌影腥风却比想像中更长,仿佛过之不尽;“到底有多大”的念头刚闪过脑海,那物事已拦腰咬住高轩色,扑入院中,魁梧青年的惨叫混着桌椅翻覆、碎裂的声响,乒乒砰砰地绕庭半匝,渐不闻高轩色声息,混乱却没有停止的迹象。

廊间檐底,忽然立起一抹娇小的人影,拿了根旗杆似的长棍,飕的一声疾劲破风,搠向院里甩咬着青年的巨兽,却被敏捷避开。棍影飕飕飕地接连戟出,伸缩的速度之快、劲力之强,简直是平无碧前所未见的手眼,东海一流的枪术名家也不过如此,岂料却是接连落空。

巨兽被攻得无暇反扑,甚至不得不将口衔的猎物抛下,才能在棍影之下窜跳自如。簌簌飘落的蔽眼尘沙间,骤闻“啪!”一声鞭响,巨兽突然改变方位往旁边一跳,长棍随之转向,但就因为这短短一霎的微妙偏差,异常敏捷的巨兽反客为主,正要突入棍影之内,天外飞来锋锐无匹的半痴剑,几乎削中它的脑袋。

巨兽意识到敌人不止一个,巨掌踩退两步,呜噜噜的低咆声在獠牙血口间滚动着,带着难以言喻的威吓。

那是一头巨大的老虎。

“巨大”并不是模糊笼统的比拟,对较于巨兽骇人的躯体,被抛至一旁的高轩色简直是幼童身量。龙庭山现已无虎,但韦太师叔曾带应风色往诸间山,跟随猎户猎虎,眼前这头毛色斑剥灰暗的异兽,远大于当时所见的成虎,且周身肌肉贲起的模样异乎寻常,有着难以形容、却一眼即知的不协调,仿佛哪里大了些似的,连左右都不甚对称。

巨虎毛色中杂着大量的灰白银丝,但并没有让它成为银虎,像是漂染过的布匹无法完全脱色,却被木灰皂碱等褪去了原本的亮丽光鲜,呈现出某种凋败半毁的坏物氛围。

灰毛巨虎的下颚染满污红,兀自淅沥点落,不用问也知道是何人的鲜血;碧磷磷的眼睛环视周遭,唇颚频掀,露出黄浊尖牙,不住迸出雷滚似的呜噜低咆,威势慑人。

言满霜手持长杆立于檐下,沉腰坐马的架势与稚嫩的容颜颇为扞格,略显冷漠的神情也是。应风色不确定适才有多少人看见她出手,毕竟院中飞砂走石,簌簌而降的漫天烟尘遮蔽视线,他是听见她出棍的风声不对劲,才掷剑为她解围,此际见她娇小的身子微微颤抖,但表情不像是惊恐失措的样子,推测是耗力过钜所致,灰毛虎若再扑上去,言满霜恐难抵挡。

但那巨硕的杂毛畜生对锋锐的半痴剑似乎更为忌惮,打量了半天转过头颅,专对掷出神兵的应风色,不住呲牙。

应风色寒毛直竖,依旧平举右臂,微微压低,示意众人不可轻举妄动,也别出声——野兽一旦暴起攻击,速度与敏捷非人能比,几乎被咬成两截、一动也不动的高轩色便是血淋淋的例子。以高轩色的武功气力,近距离一掌噼落,就算击不碎颅骨,总能打得它头晕眼花,然而一入虎口万事俱休,除了肚破肠流、嵴肋摧折,死得无比凄惨之外,不会有别种下场。

平无碧到这时才看清他的惨状,呜的一声掩口,眼中涌出泪水。灰毛巨虎闻声转头,动作不快,反而更碜人,平无碧吓得挣扎欲起,所幸不知是腿软还怎的,居然一挣不起,再也动弹不得,应风色赶紧示意他噤声,莫再无端祟动。

他飞快扫视现场,确定众人皆无碍,左手食指往上一比,屈起右手食指,作势敲了敲臂甲,却未发出声响;确定每个人都瞧见、并颔首表示会意之后,应风色深深吸了口气,运功吼道:“兀那畜生,过来受死!”

灰毛巨虎霍然回头,张口咆哮,吼声带风,赫然压倒了青年的啸声,巨躯一晃剪扑而至,直撞碎走廊的栏杆,居然扑了个空!

千钧一发之际,应风色实时射出甲中钢索,飞荡而出,恰与巨虎交错而过。灰毛虎掌踏屋墙,轻轻巧巧回过身,便即扑向应风色;明明是狰狞巨兽,不知怎的,动作却有种幼猫追逐绳球的感觉。应风色早有准备,甲索一抛,抱着膝盖凌空转得几匝,倏地钻落地面,翻滚间拔起半痴剑,回身抵地剑尖朝上,专等灰毛虎扑至,欲刺它个口颅洞穿。

一声鞭响,巨虎在半空中转了个方向,竟改朝言满霜扑去。“……不好!”应风色面色丕变,却见女童长杆一撑,娇小的身子如炮石般削出檐角,被鹿希色抓住手臂,拉上了房顶。

巨虎再度扑空,不满地呜吼一声,改扑门槛前的平无碧。

平无碧吓得裤裆一片温热,蓦地身子一轻,被人拖着衣领拔地而起,虎爪堪堪从身下掠过,抓下一大片衣摆,原来是运古色以钢丝自大门外的檐拱下缒落,及时出手相救。“妈的……臭死了!”运古色将他拖上房顶,累得气喘吁吁,没等喘过气来,赶紧掩鼻走避,没忘了扇他后脑杓一记。

“给老子出息些!高轩色是为救你才死的,你就这副怂样?”

真要说起来,其实高轩色是为了救言满霜。

但运古色在左厢檐上,言满霜在他的下方,正是视线死角,他没见女童那厢的景况,只看高、平二人交换身位,高轩色就被老虎咬了,这笔帐自是算在小师叔的头上。

他平素瞧高轩色不甚顺眼,但毕竟同闯两轮降界、拉过一条铁链,也算是战友了,见他死状凄惨,多少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却把气出在平无碧身上。平无碧掩面抽噎,不住发抖,整个人缩进了檐角,没敢探头再看师侄的尸身一眼。

鞭声再响,灰毛虎舍了房顶二人,巨掌踩阶而下,面对院里剩下的唯一一人。

应风色射飞了破魂甲里的钢索钉钩,眼下也没有余裕拾回装填了,院墙的高度虽是一攀一蹬便能跃上,这点工夫足够巨虎将他一把扯落,咬得粉碎,情况极之不妙。

与“为虎作伥”的传说相反,操纵灰毛虎的,从头到尾就是那青衣小帽的白面伥鬼。此刻他正蹲踞在大堂阶顶,一手持鞭、一手支颐,连百无聊赖的模样都夸张到能一眼读出,完全就是个戏精。

应风色不敢把背门白给这厮,挺剑缓移,灰毛虎如有灵性,也跟着绕起圈子,仿佛高手对峙,双方伺机而动,都在等待对手露出破绽的一霎。

墙顶的鹿希色等试图救援,一旦接近到某个范围,白面鬼的鞭梢便即抽落,退回原处双方又相安无事,牵制、威吓的意味浓厚。众人渐渐看出,白面鬼似乎守着一条近乎“不得涉入守关者与使者之战”的规矩,又或必须操纵灰毛巨虎,才能对九渊使出手之类,若非如此,光他一人便足以对付众人,巨虎于此反倒显得累赘。

应风色终于绕到背向大门之处,灰毛虎则位于他与白面鬼之间,至少能稍稍阻隔长鞭的攻击。然而形势仍未改变:应风色若欲转身逃离,便是灰毛巨虎出击的时刻,彼快我慢,肯定是有死无生。

危在俄顷,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发现这宅邸有个奇异之处。宅院尚不知有几重院落,但大堂之后,约莫第二进院里,却矗立着一座楼高三层的阁子,最左侧的窗子是打开着的,应风色由下往上,自然看不见楼里的景况。

他想起门外杏树下的花轿,那刺猬般布满轿身、树干乃至地面的羽箭,全都是由上往下、斜斜插入的,且箭杆泰半弯折,难以回收使用。“……人力很难弄成这样,说不定是弩机射的。”精通射艺的运古色如是说。

——原来如此!

应风色福至心灵,却不知该如何传达给盟友知晓,又不致惊动白面鬼,焦急地望向屋嵴上的鹿希色。女郎看了他片刻,忽盘膝坐下,随手捏个气诀,仿佛老僧入定;一股既怪异又熟悉的感觉,自青年的心海浮现,应风色想起两人练功时,无意之间“闯”入彼此心里的情形,赶紧集中精神,想着阁楼窗开的那一幕。

鹿希色倏然睁眼,起身时微微一晃,赶紧立稳身形,冲双胞胎打手势。何潮色见机极快,拉着弟弟施展轻功,掠往后进阁楼;不多时,两人自大开的窗里探头,推出一架弩床也似的怪异机具,四座相连如“田”字的箭匦里,露出满满的箭镞,居高临下,恰恰对着院门外的老杏树。

何潮色以手势示意箭匦无法调整,仅能一射,也只能射向一处,除了把灰毛虎引至杏树下的花轿所在之处,弩箭无法移作他用。

但白面鬼不会蠢到让巨虎冲出门外。

“伥”本就是引虎食人的恶德之鬼,由此观之,白面鬼与灰毛虎的关系倒也暗合传说之喻,并未背离故事的精神。

应风色正自苦恼,突然一人跃下屋檐,顿了一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仔细一瞧,居然是龙大方。他披了身黑甲,胴甲的部份异常熟悉,却是黑山老妖所著。

应风色为调查黑山老妖的现世身份,剥下其甲冑,不想却被龙大方偷偷藏在背后的书架里带走。只是那套甲过于沉重,龙大方除了胴甲,就只拿了双肩披膊,其他如裙甲、璧鞴、护腿等只能忍痛舍弃,饶是如此,这一路也背得他乌龟一般,上下都不利索。

一为壮胆,再来也是为了能活着走到师兄身畔,他在房顶上取出甲冑穿好,咬牙一跃而下。灰毛虎见状正欲扑前,蓦地鞭梢抽响,只得乖乖驻足,堂前阶下的白面鬼露出兴致盎然的肢体动作,甚至夸张地无声拍掌,想瞧这个胖子弄甚玄虚。

“……你来干什么?”应风色对他丢了赤霞剑的余怒未息,龙大方偷偷卷走黑铠的行径更是令人恼火,特地穿上来显摆么?忍不住蹙起眉头。

龙大方腆着脸冲白面鬼挥手,笑容灿烂,见对方亦报以热情招呼,凑近师兄低道:“师兄,那厮死定了。你说村人以花轿诱杀老虎之前,先用五行阵困住伥鬼,这才得以成功,是也不是?我找到那个五行阵了。”背转身去,从怀里取出那三枚鬼面方块:“站在屋顶便能瞧清,这整个庭院的地面,以深色砖嵌出的图形,就和这鬼面上所刻一模一样。只要能正确组合起三枚方块,便能发动——我是这么猜想的。”

应风色闻言大喜,只是一贯小心谨慎的脾性发作,拉近他问:“你知道正确的组合么?”龙大方苦笑道:“我试了八种顺序,都没效果,答案就只剩下一个。真要不行,我陪师兄一起屠虎罢,说不定储姑娘肯抛剑助我。”

应风色不由失笑,心头芥蒂尽去,拍了拍师弟的肩膀。

“这可不行,老虎是我的,你忘了我要拿最高分的么?一有机会你就跑,咱们山上见。”龙大方哈哈一笑,按青、白、赤的顺序组装方块,蓦地轰隆一响,地面绽出刺目光华,整个片铺石砖面浮出一个巨大的鬼面雕纹,白面鬼倏遭术法光芒吞噬。

同一时间,应风色转头朝门外冲去,失去指挥的灰毛巨虎本能地追逐脱逃的猎物,竟舍了闭目不动的龙大方,扑咬应风色;一人一虎失去平衡,就这么冲出院门一路翻滚,只听虎咆声不断,爪牙齐落,鲜血衣碎齐飞,直至老杏树底,将花轿撞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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