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眉语一晌醉风情
且说那位卧云阁的女东家,把自己的出身来历约略和章秋谷等讲了一遍。说到那身世飘零之处,不由得有些凄楚起来,低着头叹一口气。章秋谷便走过去,握着他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喝一声采道:“好得狠,真是个绝代佳人,将来不知道那一个人有福消受你这样的一个人呢!”那女东家听了脸上一红道:“倪是老太婆哉,啥格好呀!”说着,却把章秋谷的手紧紧的握了一握,笑盈盈的飞了一个眼风。秋谷也还飞了他一眼。正在有些意越神飞之际,忽然听得楼下人声鼎沸起来,许多人的声气闹成一片。
章秋谷和辛修甫等都吃一惊,大家立起身来,问楼下什么事情。那女东家按住了章秋谷道:“俚笃格排流氓坯,一径是实梗格。呒啥事体,唔笃坐末哉。”秋谷听了把眉头皱了一皱,正要开口,忽然又听得楼下的那几个人大嚷大笑在那里讲话,讲的话儿一句句的听得十分清楚。只听得一个人笑着说道:“今天老二找着了主顾,这个老枪的身段却着实的不差,今天晚上广东货吃了。”说罢,大家都拍手打脚的哈哈大笑,闹得个鸦飞雀乱,烟起尘喧。这个女东家听了这几句话儿,不由得脸上一阵阵的红起来,含羞带笑的对着章秋谷说道:“耐听听看,格排杀千刀阿要面孔,随便啥格闲话总归说得出格。”
章秋谷的性情本来最恨的喧嚣烦嚷,最喜的沉静清闲。方才进门的时候,看着那些吃烟的人都是些不三不四的流氓,连一个规规矩矩的人都没有在里头,就有不愿意进去的意思,却被这位女东家自己走出来,把他们邀上楼去。章秋谷虽然跟着他一同上去,心上却暗暗想道:这个地方,那班来的人未免太庞杂了些,不是我们可以常常来的。如今听得楼下喧扰到这步田地,那里还坐得住,便急急的立起身来要走。那女东家一把拉住了秋谷的衣服,再也不放,只问他为什么要去。章秋谷对着他把头摇了一摇,也不说别的,只说我们有要紧事情去了,改日再来。那女东家听了,明知道是为着方才楼下喧闹的缘故,所以急着要去,心上十分不舍,便低低的对秋谷道:“耐阿是嫌比倪搭地方龌龊,坐才勿肯坐歇?倪要搬场哉呀,搬仔场蛮清爽,呒拨啥别人来,耐要来格嘘!勿然末倪一淘吃大菜去阿好?”秋谷听了,知道他有心俯就,便去他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那女东家呆了一呆道:“格末耐几时有工夫呀?”秋谷道:“明后天有空就来。”那女东家又拉着秋谷道:“耐勿要骗倪呀!耐骗仔倪,是倪勿来格。”秋谷道:“这个自然,那有哄你的道理?”
辛修甫见了微笑不语。王小屏见了便哈哈的笑起来,对着章秋谷扮个鬼脸道:“你吊膀子的本领着实不差,我们和你在一起吊膀子,总吊你不过,这是个什么缘故?”那女东家听了把头一扭道:“啥格吊膀子勿吊膀子,倪才勿懂格。”王小屏笑道:“你懂也罢,不懂也罢,停几天你们两个人做成了交易,看你再说不懂!”
那女东家听了着实的有些不好意思,要说什么却又没有什么说的,只得别转头去,洋洋的笑道:“倪一塌刮仔才勿晓得,耐去瞎三话四,勿关倪事。‘’王小屏正还要和他取笑,章秋谷连忙对他摇一摇头道:”算了,算了,我劝你少说几句罢。
“王小屏笑道:”阿唷!你们大家看看,刚刚吊膀子吊得有些意思,就这般舍命相帮。我也劝你将就些儿罢。“说得大家都哈哈一笑。
章秋谷道:“你要和他闹俏皮,讲笑话,听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慢慢的闹你的就是了。我们却没有工夫奉陪,要先走一步了。”王小屏把舌头一伸道:“那还了得!这个人已经是你的禁脔,我就有天大的胆量,也不敢挨他一下。万一个你和我吃起醋来,你的气力又大,拳棒又精,我区区鸡肋,那里当得起你的尊拳?给你一拳打死了,叫我到那里去叫冤?”这几句话儿,说得连女东家也笑起来。章秋谷笑道:“这个时候,我也没有工夫和你斗口。”说着便走过去,一把拉着王小屏的手往下便走,好似提着个小鸡一般。王小屏连连叫道:“我走,我走,你不要动手!”
秋谷听了,方才放手。大家走下扶梯,那女东家竟送下楼来,直送到屏门外面方才回去。到了明天,章秋谷把这件事儿不知道忘到什么地方去了,竟从此没有去过,也从此没有见过这个人。
如今听得王小屏提起去年旧事,心上方才想起这个人来,便也笑道:“怎么我如今的记忆力竟弱到这般田地,竟把这件事儿遗忘得干于净净?不是你们提起,我那里还想得出来。但是这个人,我自去年直到如今一径没有见过他的面,可不知道这个时候还在大马路不在大马路?”王小屏道:“老实对你讲了罢,我和修甫昨日两点钟到南诚信去找个朋友,恰恰的就遇见了他。我和修甫和他只见过一面,模模糊糊的一时记不起来,他却不知怎样的,一见了我们两个就认得我们是和你一起的人。我们倒和他谈了半天,他说如今搬到法马路去了,再三再四的和我们说,要请你去一趟。今天下午四点钟,他在南诚信老等,等候我们去了,大家一同到他那里去。在我们面前说了许多好话,一定要我们和你同去,说是有什么紧要的话儿他要和你说。我和修甫倒一口答应了他,讲明今天和你一同到南诚信去,所以我们两个人特地前来奉邀同去。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有三点多钟,我们就此起马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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