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飞云当场施绝技
且说康姨太太拉了二姨太太起来,又嘱付自己同去的那几个娘姨、大姐道:“这件事儿,你们看在二姨太太分上,不准声张,如若外面有人知道了风声,我只和你们几个人说话!”众人听了只得齐声答应。二姨太太羞得低着个头抬不起来,听得康姨太太这般分付,只道他是好意,不因不由的心上十分感激,对着康姨太太扑的又跪下地去。康姨太太连忙一把拉住,搀了起来,口中说道:“你再要这般模样,就不成个自家姐妹了。”二姨太太面红过耳,低低的说了一声“多谢”。又向那些娘姨、大姐说道:“对不起你们众位,只好慢慢谢你们的了。”
看官,你道这位二姨太太既然要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秘密些儿,却这样的粗心草率?康姨太太既是有心去捉他的破绽,又为什么不肯声张?难道还顾着康中丞的面子,不肯闹出来么?原来康中丞虽然做过封疆大员,家里头的家法却是一些也没有的。这位二姨太太,这样的事情也不止做了一次了,看得轧个把姘头、吊个把膀子没有什么希奇。就是这些娘姨、大姐也都看得惯了,并没有一些儿诧异的意思,好像是分内的常事一般。至于这位大姨太太的不肯声张,却另外有个道理在内。
既不是卫顾康中丞的面子,也不是周全二姨太太的脸儿,却为着这个陆升生得俊俏非常,语言伶俐。康姨太太初嫁康中丞的时候,就狠喜欢这个陆升,久已存着个要勾搭他的意思;倒是这个陆升有些蝎蝎螫螫的,不敢放肆。康姨太太见了这般光景,觉得自己毕竟还要留些身分,不好意思一定怎样去俯就他。好在康姨太太的事情狠多,只转了几个念头也就罢了。如今无意之间忽然见了陆升和二姨太太这般如此,不觉心上有些酸溜溜的吃起醋来,故意带几个人去真赃现获的捉住了他们两个,却又胡弄着不肯声张。一则好在陆升面上见一个情;二则收伏了二姨太太,做个自家的心腹。这也总算是天从人愿,一举两得了。
闲话休提,只说康姨太太自从在马戏场回来之后,心上只想着柳飞云的模样,觉得他一言一笑、一举一动,无一不好。便故意到桂仙戏园去包了一个厢。对着康中丞只说要请客,早早的吃过了晚饭,重施脂粉,再画蛾眉;头上挽着一个懒妆髻,疏疏的几件钗环;身上换了一身素罗衣裤,衬一条玄色纱裙;足下又换了一双簇新的挑绣弓鞋;淡妆素服,妖艳动人。打扮好了,又自己在镜子里头照了一会,坐上马车一直到桂仙戏馆来。
到了戏馆,走上厢楼,案目呈上戏单来。康姨太太接过来留心看时,只见排的柳飞云的《战宛城》。康姨太太便分付案目,叫挂出牌去,要点柳飞云的《白水滩》。案目答应一声,便走了出去。这个时候已经做到第三出了,正是小喜凤的《游龙戏凤》。小喜凤本来是上海数一数二的有名花旦,扮了酒店里头的李凤姐,和那老先生做的正德皇帝,两个人眉来眼去,卖弄风骚,看的人一个个齐声喝彩。康姨太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只当没有看见的一般,只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在那里想他自己的心事。
等了一回,柳飞云的《白水滩》上场。康姨太太眼睁睁的看着台上,目不转睛,要看柳飞云的身段。一回儿手锣一响,绣帘开处,柳飞云迅步登场。只见他戴一顶攒花箬笠,着一件织金玄缎夹衣,里面衬着一身品蓝衣裤,胸前绕着白绒绳蝴蝶扣儿;面上搽着血点一般的胭脂,画着长长的两道眉毛。俊眼流波,双眉入鬓,身材夭矫,台步从容。面貌本来生得十分俊俏,再衬着这样的一身结束,越显得蜂腰猿臂,鹤势螂形。这柳飞云听得康公馆的姨太太点他的戏,心上早知道了八九分,连忙结束登场;先抬起头来一看,就对着康姨太太飞了一个眼风。康姨太太也笑吟吟的和柳飞云使个眼色,两个人四只眼睛你来我往,一去一还,闪闪烁烁的好似电光一般满场飞舞。台下那一班看戏的人,也有几个老上海,看出他们两个吊膀子的情形,却都是事不干己,那个去管他们的闲事。
这个柳飞云见康姨太太有意吊他的膀子,越发放出他全副的精神来;那打倒青面虎的一场,一条棍棒耍得就如风车儿的一般;上三下四,左五右六,使得个风雨不透!临了儿更格外添出许多解数,翻出许多斤斗,只听得台下一片喝彩的声音。
把一个康姨太太看得眼花撩乱,张开了一张樱桃小口,一时间再也合不拢来。到了那吃紧的时候,康姨太太连忙在身上掏出一大卷钞票,也有五块一张的,也有十块一张的,举起手来,竟是往台上一撩。刚刚这个时候,柳飞云收了棍法,回转头来对着康姨太太微微一笑,便大踏步走进后台去了。
不多时,《白水滩》已经完了,柳飞云换了便衣上来谢赏。见了康姨太太,深深的请一个安,垂着手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康姨太太想要和他说几句话儿,觉得心上好像有许多话儿,一时却想不出来,不由得俊眼斜眸,红云上颊。停了好一回方才说出一句话来道:“你到上海有几年了?”柳飞云又请一个安道:“小的到上海两年了。”趁着请安下去的时候,柳飞云的右手早在康姨太太的一双脚尖儿上碰了一下。康姨太太回头一笑,脉脉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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