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贾士清召集了有邱明哲参加的工作组会议商讨对策。他建议下午召开有车间各层干部、党团员、老工人等骨干参加的会议,让汪蒴、蓝正和许文波三人参加,进行一次明显不对称的论辩。以工作组和三车间骨干队伍结合的优势,来压倒汪蒴、蓝正和许文波。他还让大家又一次仔细研究了大字报的内容和观点。对于他的这一建议,邱明哲有点儿不情愿,这样不是给汪蒴和蓝正提供机会了吗?而且这样范围的公开对谈,涉及到我的,我该有多难受呀!他想提出反对意见,又怕贾士清怀疑自己心里发虚,且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对策。转念一想,如果在会上能驳倒汪蒴他们,从此封住他们的口也未尝不可,但在多大程度上能压住他们,邱明哲心里没有太多的把握。
会议在午休后十二点半召开。四十几人,坐了满满一屋子。抽出这么多人开会,生产进行不了,只好三个班并成了一个班生产。
会议由贾士清主持。他说:“今天这个会,我们是要帮助汪蒴、蓝正和许文波三人转变一些看法,提高一些认识,让他们归位到我们三车间的队伍中来,重新在邱明哲同志领导的党支部的带领下,团结一致搞好工作。”他用这样一种界定和口吻,把汪蒴三人说成是有思想问题,今天开会是帮助他们提高认识转变思想。他的话马上就引起了汪蒴和蓝正的激烈反驳。汪蒴说:“不是我们三个人思想有问题,而是邱明哲的思想作风、工作作风有问题,我们对他的问题提出意见,是正当的。说我们不该写大字报,扰乱大家的思想,这不实际。因为首先大字报是邱明哲逼出来的,我们跟他谈不通,我们只好如此。第二,我们把想法公开出来没什么不好,是非辩在明处这更有利于澄清思想。假若没有问题对意见的公开又何惧之有呢?”
第一个回合,汪蒴就抓住要害直指事情的本质,一下子就无人能接上话对应,会场出现短暂的沉默。贾士清想象的群体强势没有形成起来。工人们都文化不高,说不出个道道。在他们眼里,三个小年轻是不守三车间的规矩,是不本分,是瞎胡闹,是炸刺儿,是欠收拾,是不碰南墙不回头。他们想说两句,但肚子里又拽不出像样的话儿。
几个参加会的年轻人看这架势,也不掺合,张着耳朵闭着嘴只听不说。柯雷也参加了会,他坐在靠门的地方,远离了中心旋涡。高小兵没参加会。团支部书记于顺松也说不出啥来,只顾抽烟。
短暂的冷场,就让邱明哲沉不住气了。他忍不住站起来发言,从他的角度,对汪蒴、蓝正提出的问题进行了反驳,认为汪蒴三人如若从车间的大局出发,不是问题。而汪蒴三人是从利己的利益出发与车间这个整体争得失的。
蓝正接邱明哲的话说:“你邱书记是假借车间之虚,行你个人专权之实。正像鲁迅所说:‘拉大旗做虎皮,’把你个人的问题混淆于三车间这个整体以此来压我们和迷惑视听。这正是你容不得反对意见,专横跋扈的表现。从事情的发生来看,是有我们个人的利益在里面,但那是正当的要求,而这要求仅仅是要求获得学习进步的机会和好一点的成长环境。这实际上也代表了青年们的利益,无产阶级的利益嘛!毛主席早就说过:‘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世界是属于你们的,中国的前途是属于你们的。’可邱书记的做法让我们青年人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光明。那么一个不给青年以前途和光明的领导,怎么能代表党组织和革命的利益?”
蓝正的话句句挖根儿,让邱明哲无法应对。
看看场上形成了只有贾士清和邱明哲两人应对的局面,贾士清用眼扫视工作组成员,邱明哲扫视车间的骨干,那意思是让他们发言。迫于压力,他们中间有人只好说了话。工作组的人听来听去,觉出点儿味道,这邱明哲有些做法是不对,是有些专横。但从维护领导的角度又不能向着三个年轻人说,所以,说话的人只好绕开实质性的问题,说些大道理。什么年轻人还是应该站高一点,望远一点,以整体的大局利益为重,在车间领导的统筹下,安排好学习工作进步云云。
工人只有两三个老人儿发言,说的都是规劝三人如何踏踏实实地立足本职干好工作才会有发展,和邱明哲的说法如出一辙。(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会议进行到下午四时,要下班了,原来预想的局面还没有出现,反让三个年轻人张扬了自己的观点。邱明哲和贾士清都不甘心。邱明哲开始使出看家本领,往外甩起了大帽子。他说汪蒴和蓝正假借代表青年的利益,以反潮流敢说敢干的战士自居,实际上反对的是整体利益,破坏的是革命的利益,因而是逆潮流而动。
贾士清听邱明哲如此说,似乎也启发了他的拿手好戏。用一种盖棺定论的口气说:“对!你们反的是无产阶级的潮流,帮的是资产阶级的忙,这很危险,你们要赶快悬崖勒马,不要顽固不化,否则将自食其恶果。”
汪蒴、蓝正和许文波据理力争,说这是扣大帽子,是无限上纲。但贾士清根本不与理会,摆出审讯犯人的架势,板着脸严肃地结论:“这不是上纲,这是事情的性质。你们必须停止你们的一切言论,老老实实立足岗位,服从以邱明哲为书记的三车间党支部的领导。这是工作组的结论,也是对你们的定性。否则,你们一意孤行继续闹下去,一切后果将由你们自己负责。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
贾士清不由分说,以强加人的姿态和结论画上了句号。
汪蒴气得喊到:“你们这不是以理服人,是大棒!是压服!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工厂不给我们以正确对待,袒护基层领导错误,我们要往上告。”
贾士清一听火了:“这件事已经正确处理了,你要上告就是无理取闹。”
“我向上级反应情况,也是一个革命职工的权利。”
汪蒴转头又冲邱明哲说:“邱书记,我向你请一天假,我去上级反应情况。”
“你跟我请不着假,请假跟班长请去。但我告诉你,去告状不给假。”邱明哲铁青着脸气哼哼地说。
大家都已经起身往外走了,汪蒴也边往外走边说:“好,我去跟班长请假,跟你说是打招呼,因为你领导班长,不给假是你的问题,我请假是我必须做的。”
“……”
邱明哲气得眼珠子瞪的老大。
汪蒴见管他的一班副班长耿立昌,已经走出去了,他立即喊着追了出去,蓝正伸手拽了他一把,没拽住。蓝正有话想跟他说,于是也随之跟了出去。
耿立昌在会上沉着脸一言没发。他什么话也不能说,他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邱明哲那他得罪不起,自己的徒弟凭心而论又何罪之有?他只好保持沉默。私下里他曾跟找他让他做汪蒴工作的邱明哲应承能说服汪蒴,但他说不过汪蒴,只能无力地好言相劝汪蒴不要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汪蒴追上耿立昌向他请假,耿立昌说不能给你假,还小声劝他说:“事情闹到这就可以了,见好就收吧!把事儿闹大了有什么好处?对你今后不会有利的。”
蓝正追过来,接着耿立昌的话说:“汪蒴,往上告的事儿再慎重考虑考虑,看贾副主任和厂工作组这德性,往上告,上边自然也得听工厂的,还是得向着邱明哲说话,恐怕是费力不讨好。”
“我就不信,上边会像工厂似的和邱明哲穿一条裤子?我更不信天下就没有讲理的地方!没关系,你和许文波要是担心什么,我自己去告。”
“我不是担心,我是看到今天厂子这一出,往上告也是白搭功,咱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啥办法?他邱明哲一手遮天,工厂又和他一个鼻孔眼儿出气儿,只能上告。我去告告看,不去告怎么知道行不行?”
“告什么告?你去告我不给你假。”耿立昌严肃地说。
“我请事假,你可以扣工资,这样可以了吧?来,现在我就给你写请假条,咱办事也符合手续。”
汪蒴说着三两步奔到自己工具箱前,打开门拿出一个笔记本,用笔在翻开的空白页上刷刷地写了几笔,嚓地一声撕下来,塞进了耿立昌的手中,然后冲站在一旁的蓝正和后跟过来的许文波说:“走,到我家去,帮我组织组织材料。”
看他俩有些迟钝,他又笑着说:“哎吆!你俩不去我不强迫,到我家喝两杯。今天虽然不了了之,但咱该说的话都说了,他们也没驳倒咱们,黔驴技穷才用大帽子压咱。看见没有,工作组里有同情咱们的。所以,我不相信天下乌鸦一般黑。走吧!咱该乐观点儿。到我那喝点儿,一是庆贺,二是帮我参谋参谋。”
蓝正和许文波听他这么说:“那好!走吧!”
“耿师傅,你也去吧!”汪蒴笑嘻嘻地冲耿立昌说。
“我不去,我劝你也别去告状。否则,你小子会后悔的。再说,即使我给你假,邱书记也不能干。”
已经走开的汪蒴,回头扔下一句话:“他干与不干,那都是他的权利。”
第二天,汪蒴果然没来上班。
许文波来了,却不见蓝正的身影。当一炉子料加热好了要锻打时,蓝正来了,他去厂办了。只见他没了往日笑眯眯的模样,铁着脸,微垂着脑袋,脚步沉甸甸的,眼神儿不四处瞧看,自顾自走到自己的工具箱前,默不作声地换上工作服,又默不作声地走到锤前,加入到干活的行列里。完了活就一屁股坐到工具箱里闷着,直到干活时才出来。一整天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下班后,洗完了脸,换完了衣服,别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车间。他也走出了三班的工具箱圈子,走到车间中心过道那不走了,侧头瞅着车间办公室的方向,在那踱起步来,心里似乎在犹豫什么。踅摸了约莫有两分多钟,他突然果断地转身回到工具箱圈儿里,把手中装饭盒的兜子放在圈里的大条桌上,抽身迈着坚定的步子,一直向车间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邱明哲正在组织召开有党支部成员、车间主任、生产调度、团支部书记、班组长参加的会议。他要求说:“在座的都是三车间的领导和骨干,对待汪蒴和蓝正他们的闹事,要有正确的认识,要统一思想。厂工作组已对他们做了定论,他们是以反潮流面目出现,反的是无产阶级的潮流,破坏的是三车间党的领导,因而是反动的。至于对他们本人怎么定性和处理,那要看下一步他们如何表演和发展。如若继续一意孤行,那就是反革命。我希望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从思想上与他们划清界限,站稳立场。不要有任何不利锻冶车间党的统一领导的言论和行动,这是考验每一个人的时候……”
门拉开了,蓝正站进半个身子打断邱明哲的话说:
“邱书记,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句话。”
邱明哲正讲的滔滔不绝,屋里的人也正听的鸦雀无声,蓝正的突然闯入,让正说着蓝正他们事儿的邱明哲吃了一惊,也让与会的人很惊鄂。但当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蓝正身上,看到蓝正很平静平和地说请邱书记出去说句话,大家又把揪起的心放下了。
“我……我这正开会哪!等……”
“就说几句话,耽误不了你多大一会儿。”
蓝正坚持着,像钉在那似的,一种不答应就不走的姿态,但语气依然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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