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OO二年,冬。正式执业的第三年。
我并没有接下老爸的诊所。退伍后正遇到百年一回的大震,毅然决定下乡服务,选择南投乡间的地区性综合医院。这家医院并不大,科别也没有分很细,每一科约是三到五个医生轮值。
一年的住院医师年资,第二年我就升主治。一方面是灾区人口外流,业务量萎缩导致高年资的医师求去;另一方面,院长是老爸同学兼死党,我到这家医院服务也是透过这层关系。小儿科主任大约再两三年就退休,在大医院要熬个二、三十年才能熬到的科主任位置,也许我六年就能坐上了。
很值得兴奋的事,但是我却兴奋不起来。这几年来连络不到小雯,每次去许家都被许爸给轰出来,我年纪也渐渐大了,家里催得紧,也许小雯与我真的无缘。
当然,这不是我心情Down的主因。让我更不好过的,还有一件事。
小茹怀孕了。
纪家忙着办喜事,奉子成婚嘛!只是他们家人看到我都像看到凶神恶煞般,避之唯恐不及。想不通?很简单。孩子的爸不是我。
“小P呀,感情这种事是很难讲的……你条件这么好,大医院的大医师,一定能找到比我们小茹还要好的牵手……不要想不开,也不要来打扰他们小俩口……我们家小茹是老实人……听纪妈妈的话……”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无耻纠缠不是我的作风。说不难过是假的,将近十年的长跑,虽然我不很积极,虽然偶有艳遇,但纪妈妈的鸡汤攻势让我自己都以为是非小茹不娶了。难过归难过,好聚要好散。
世事本如风,春来秋去一场空。(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琪琪?入伍后就兵变了。独守空闺寂寞难耐呀!
小茹的准夫婿,是一位画家,艺术家。瘦削,长发,常穿着宽松的衣裤,踏着无跟的平底鞋,嘴里叼着黄长寿,指缝间有洗不干净的油墨,走路踢踢塌塌,怎么看都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无权去批评他人的装扮,只是,小茹的品味转变真大。换个角度来想,拘谨的小茹搭上随性的人文工作者,基于互补的功能而言是合理的。
现在的我,只能加班再加班,除了主治医师的本份门诊之外,还兼住院医师的留守巡房。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麻痹自己,也帮两年后的升职准备。
“佳桦小妹妹,有咳嗽是吗?”周五,晚上六点半,过了下班时间了。这是最后一个门诊,看完就可以交给晚班的医师。
流行性感冒,季节变换或冷气团来袭时常见,通常一人得病,全家遭殃。我抬头看看母亲,果然戴着口罩轻咳中。
我们这家医院是没有耳鼻喉专科的,但有耳鼻喉科的器材放小儿科,所以Sometimes小儿科医师会兼治成人感冒。“妈妈有没有顺便挂号呀?好像也在咳嗽喔?交互传染会好得很慢……”我低下头在电脑里输入病历,选药。
当我抬头时,母亲好像震了一下。当我低头工作时,我能感到她的眼神在我身上和桌上的名牌间游移不定。护士小姐向她询问是否要补挂,我没听见她回答,但是似乎由手袋中取出健保卡交给Miss林,这表示待会儿我的电脑中会出现一个新的病患。开好小妹妹的药,将身体靠向椅背,眼光不经意的和母亲接触。
年龄似乎不大,小孩是五岁了,早婚一族。身材维持得很好,又是一个不喂母乳的新贵派。虽然戴着口罩遮了大半个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得出是个黑里俏。
“妈妈的头也会痛吗?其实不管大人小孩,天气转冷前记得打针流行性感冒的疫苗喔!这样才不容易生病,我看一下您的就诊纪录,等一下喔……”成天待在小儿科,讲话的语气都是这副模样。
“……”我还没听过母亲讲话,沉默的女人。
“谢太太,稍等喔,前面还在帮您挂号,马上就好。”女儿姓谢,虽然病历还没送来,叫谢太太不会有错吧?
“……嗯……我……嗯……”有进步,听到一个“我”字。
“谢……文欣女士……”电脑中猛然弹出的患者姓名让我吓了一跳。我茫然的仰起头凝望着她,世界真是小。
“不可以坏坏喔,你躺着好好的享受我,我会让你舒服的。”记忆中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无言相对了好一阵子,文欣先开口了。
“本来还以为同名同姓,现在确定了。世界真是太小了。”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我告诉文欣,我就要下班了,能不能一起吃个饭。她摇了摇头,说是还要回家准备晚餐,家里有长辈在。临走前,文欣在门口顿了一顿,“有家咖啡厅,咖啡煮得不错。如果你不讨厌,晚上可以把小孩托给我妈,老朋友聚聚。”我拿出Clie记下咖啡厅的位置,约好晚上九点。
整理好病历,我在医院冲个澡就直接开车到咖啡厅。点了一杯Macciato,一块松饼。看了看表,正好八点。
这是一家很干净的咖啡厅,不但干净,而且明亮,不同于时下咖啡厅的阴暗,桌椅摆设餐具都很有品味。没有桌布,原木手工的矮桌上,一个插着香水百合的水晶瓶;墙上挂得是仿莫内的画,Lp唱盘上放着姜育恒的歌。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曾经与你有个梦,今后要向谁诉说。”
我把自己埋在沙发里,不知有多久没有这样自在松弛过了。重逢的喜悦使我精神紧绷,我得想办法在一个小时内恢复正常。
“再回首,背影已远走。
再回首,泪眼朦胧。
留下你的祝福,寒夜温暖我,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
咖啡上都是奶泡,尝一口就要擦一次嘴。我一口把它喝光,一次擦干净。松饼有点硬,应该不是自制品,吃了一小块我就推开了。音乐从姜育恒换成了林慧萍。
“如果一切靠缘份,何必痴心爱着一个人最怕藕断丝连难舍难分,多少黎明又黄昏。
就算是不再流伤心泪,还有魂萦梦牵的深夜。
那些欲走还留一往情深,都已无从悔恨。”
咖啡里不会有放安眠药吧?我眼皮好重。
“早知道爱会这样伤人,情会如此难枕,当初何必太认真。
早明白梦里不能长久,相思不如回头,如今何必怨离分。
除非是当作游戏一场,红尘任他凄凉,谁能断了这情份。
除非把真心放在一旁,今生随缘聚散,无怨无悔有几人。”
ZZZZZZZZZZZZZZZZ……
“小P?醒醒,睡着了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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