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端不平的,不过是先来后到而已。”贺仙澄走近两步,温婉道,“红菱妹妹莫非不知,此前茂林郡这场计策,就是全赖智信仗义出手,才不致功亏一篑。我那时就与他相熟,他自然待我更亲近些。这种小事,妹妹不必着恼。”
张红菱挑眉一笑,道:“我有啥可恼,他真端不平,我反而更有劲头。他现下疼你不打紧,要是成婚一年,还只宠着你不搭理我,那算我张红菱没本事,活该喝冷灶凉汤。肚子疼也是自找的。”
贺仙澄唇角微翘,仍柔声道:“将来进了一道门,就是一家人,家中几位姐妹,还是应当好好相处才是。红菱妹妹既然有心同去,咱们这就出发吧。请。”
张红菱满不在乎一摆手,“姐,那我跟我男人去看宅子了,父王问起,帮我支应一声。”
张白莲似乎颇为满意,颔首道:“放心,你去就是。”
贺仙澄站到袁忠义侧面,忽然出手在他腰上暗暗戳了一把,似乎对他作壁上观颇为不满。
袁忠义侧目一望,笑道:“既然决定了,咱们这就走吧。”
他以前风流快活的时候,就喜欢看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如今重温旧梦,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哪儿会主动为贺仙澄出头。
再者说,对他这样的花丛老手,本就更懂女人肉体的美妙,张红菱那身子修长笔直凹凸有致,到床上摆弄起来,容颜上略败的分毫根本不值一提。反正女人到了极乐之境,大都会五官扭曲,再怎么绝色容颜,也要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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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张红菱稍稍压着点贺仙澄,对他不是坏事。
那宅邸距离将军府很近,领了重要钥匙过去,转眼就到。门口已经挂上袁府的匾额,字迹苍劲有力,看落款,竟是张道安亲笔。只是事急从权,并未来得及形刻,而是用金墨直接挥就,抬头看去,兴许尚未阴干。
这处宅院占地不大,内部却颇为精致,三进四落,脊墙高低,主屋筑有二层,修着精巧观星台,女居庭院幽静,细竹丛生,主园奇石林立,夏花繁盛。只是能看出前一阵子无人打理,多处冒着杂草,几位仆人正弯腰抓紧收拾。
这里原本的主人想必是个有些臭钱的风骚墨客,入门影壁上的砖雕,留了一首狗屁不通的七言律诗,大概是实在惹人生厌,人去屋空之后,落款被人铲掉,露出光秃秃一片灰砖。
四下走了一圈,认熟环境,张红菱一直寸步不离跟着,袁忠义也没法和贺仙澄私下交流,索性召集齐这里配备的丫鬟仆役,先叫他们认清这里的当家。
婚礼毕竟尚未举行,贺仙澄和张红菱仍不算主母,袁忠义一个人说了算。他懒得多在这种闲杂俗事上耗神,凭自己认人眼力,从仆人里找了个看着精明能干的,暂代管家,从丫鬟里找个模样俊俏看着也不太傻的,暂做大丫头,给他们两个分了应拿的钥匙,将所有下人月钱当场上涨二成,以资鼓励,便驱散他们干活去了。
等下人散去,张红菱当即蹙眉道:“你也忒大方了,坐地涨二成,一年下来少说多扔好几两银子,都够买个不必给钱的丫头了。”
贺仙澄笑吟吟道:“红菱妹妹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还挺知道节俭持家。”
张红菱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道:“没法子,谁叫我是商贾家的贱民出身,没有打小学武,钱都是一个个铜板赚的,做不来劫富济贫那套。当着闺女还好,横竖糟践的是自家银子,可这要嫁了人,要做当家主母,不留心着点,岂不是要把这诺大的宅子败了。”
“智信胸怀天下,这么一个宅子,可留不住他。”贺仙澄淡淡道,“你要跟着他,可得学着把眼光放开阔些。”
张红菱嗤笑道:“要连个园子都打理不好,我哪儿来的脸去打理更开阔的地方哟。”
贺仙澄微微一笑,道:“那将来你就守着这个园子,为智信好好打理吧。”
张红菱一怔,这才发觉好似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闷亏。
袁忠义肚里暗笑,解围道:“走,去库房看看,咱们清点一下记记账,免得不知道底细,被下人偷了还蒙在鼓里。”
张红菱气鼓鼓撅了撅嘴,一拂披风,大步走在了前面。
可库房钥匙在袁忠义手里,她早早到了,也只能对着厚沉沉的大铁门发呆。
说是赏赐黄金百两,开门进去之后,才知道实际给的还要多些,一口铜皮大箱子里,金元宝在下平铺,一层银锭上托着一百张金叶,五盒金豆子,三斛拇指大小的明珠。
贺仙澄志不在此,兴趣缺缺,扫了一眼,便转头走向门口。
张红菱则被映亮了脸,颇为惊讶道:“父王……这也忒大方了。”
袁忠义暗暗好笑,看来这张道安对许天蓉做媒出嫁贺仙澄一事果然忌惮得很,不仅拱手送出膝下最标致的义女,还大手笔一掷千金陪嫁。
反正是慷他人之慨,以他如今的经历,也不可能过于重视身外之物,伸手一抓,攥起一把明珠,笑道:“你我今日初识,就定下了三生之约,瞧我也没备着什么东西送你,来,拿去请人做个珠花,串根手链,算是我与你的见面礼。”
张红菱黑眸一抬,拿出自己怀中荷包,开口让他倒入,也不客气,道:“父王的东西拿来送我,你倒精明。”
“仙澄,你也过来,咱们之后保不准要奔波在外,各拿些金叶金豆,以备不时之需。”
他取出十五张金叶,一盒金豆,平分三份,与她们一起收好,将剩余财物清点一番,这才锁上箱子和屋门,离开库房。
眼见甩不掉这个尾巴一样的张红菱,贺仙澄似乎不愿再等,就在僻静女居院落的竹林旁道:“智信,如今婚期尚远,我师父的意思,咱们的婚礼最好在距离白云山近点的地方办。红菱妹妹高堂仍在,我父母双亡,我看,咱们处理完这边的事,不如就往红菱妹妹母亲那边过去如何?”
袁忠义点头道:“好,我漂泊江湖,本就是无根之人,在哪里成家也是一样。只是……咱们这大宅院,可就做不成新房咯。”
张红菱对这决定喜出望外,立刻道:“放心,我娘那里有的是宅子,绝不缺咱们的住处。你说,咱们啥时候走?”
袁忠义看向贺仙澄,与她略作眼神交流,道:“虽说这次是论功行赏,可陛下美意实在是过于抬爱,让我良心不安。”
他扭头看向张红菱,含情脉脉道:“尤其是将你这位貌若天仙的掌上明珠慷慨下嫁,实在令我欣喜至极,不知如何回报。红菱,我听说如今大安和蛮子那边的谈判,进展并不太顺,可有此事?”
张红菱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稍稍别开脸庞,道:“好像是蛊宗那边有些麻烦。各部联军的头领更想东进,多占地盘,不跟茂林这个钉子硬碰。可蛊宗不想跟巫门正面对上,又在茂林这边吃了大亏,就想在这儿找回场子。父王也头疼该怎么处理。”
袁忠义微微一笑,柔声道:“好。我和含蕊之前就跟蛊宗有点过节,既然婚期尚远,我看,不如就趁着离开茂林之前,我来设法再去给蛊宗找点麻烦。他们不是已经死了两个护法么,我干脆将剩下两个,连着什么圣女灵童一起杀光,叫他们知道厉害,陛下和蛮子那边的和谈,相信就能容易许多。”
张红菱蹙眉道:“蛊宗有那么好对付么?白莲姐姐上次牺牲了几十个人,连自己都险些搭进去。”
“上次是我对那些毒虫没有防备,吃了闷亏。这次有仙澄协助谋划,我也不再多带随从,免得顾虑太多。这段时间,我就专心办好这件事。红菱,你觉得陛下会准么?”
张红菱略一思忖,双眼一亮,道:“你要是不以大安军的名号,纯用江湖身份,父王就没有不允的道理。你当真要去么?”
“当真要去。”袁忠义顺势抬出另一个早就想好的理由,“白莲中的毒,多半也和蛊宗有关,就是为了救回她的性命,我也一定要跑这一趟。”
张红菱却忽然有些生气,瞪大眼睛道:“你还是为了她?”
袁忠义当然不肯在此退让,情深义重才是攻陷女子的杀招利器,哪怕他待的是别人,让女子看在眼里,只会觉得换成我他也会如此,即便当下心里吃味儿,时间一长,也比看到他翻脸无情的模样要好得多。
“我与她关系非同寻常,你又不是不知。我岂能对她中毒坐视不理。”他正色道,“我袁忠义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若连有过情缘的女子都照料不好,还去做什么大事。”
张红菱气哼哼道:“这么看,你不要命去对付蛊宗,保不准只有两成是为了我姐的毒,剩下的,还是要替包含蕊报仇吧?这么个……”
她话到口边,急忙硬咬牙关憋了回去。她嘴上不饶人,但脑子并不笨。张白莲特地提醒过她,如今袁忠义身边最受宠爱的,偏偏就是那个被蛊宗侮辱过的破罐儿,将来成婚之后,比起平起平坐的贺仙澄,反倒是这位如夫人更需要在意。
她可不能蠢到口出狂言惹来厌恶。
憋了半天,她才续道:“你就算对她好,想要为她报仇,总得考虑考虑我俩吧?好歹也是和你定了亲的,你要有啥三长两短,我们可要一起守望门寡了。”
贺仙澄低眉顺眼,轻柔道:“妹妹这就有所不知了,智信为人机敏,武功高强,放眼茂林周遭,唯有他能平平安安将此事办成。就是西南四剑仙其余二位聚首,也不会比他更好。”
张红菱将信将疑,道:“当真……有这么厉害?”
贺仙澄左右一望,快步捡回一枚石子儿,递给袁忠义,以无比崇敬的腔调道:“智信,都是自家人,就别藏私了,让红菱妹妹,也见见她男人的本事。”
身边的女人自然还是听话些好,该藏要藏,该露也得露,他点点头,扣住石子瞄向一颗半枯老树,笑道:“那树我看得挖了重栽,就让我给下人们省点力气吧。”
话音未落,他指尖一弹,石子化作一道冷电,破空而出!
为显功夫,他特意将功力运得均匀,并未锐利在前。
啪嚓一声,那颗碗口粗细的歪脖子树便从中折断,倒在竹林旁侧。
几个仆人丫鬟闻风而来,贺仙澄过去安抚两句,指挥他们将枯树清走。
张红菱目瞪口呆,小步过去蹲在断树桩前,拿起碎成四瓣的石子在断口上比划一下,满面惊愕。
这功力比起横拦皮鞭的手劲儿,厉害了不知几倍。
崇拜是最容易将女人勾入怀中的情感之一,袁忠义见她再望过来的目光,知道已有效果,微微一笑,柔声道:“如何,是不是不必担心了?”
但张红菱皱眉眯眼思索良久,又道:“可蛊宗不是用毒的么,你武功再高,被毒虫咬了,不还是要糟?”
贺仙澄笑道:“智信从蛊宗那里缴获了不少解毒丸,我也为他准备了飞仙门的驱毒散。虽说不可能万无一失,但总会胜算大些。”
张红菱低头沉吟片刻,一跺脚,道:“好,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那自然是越早越好,蛊宗圣女前些天还在北侧出没过,两个护法折在茂林附近,蛊宗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我看,咱们必须尽早准备完毕,南下出击。”
“那我今晚就为你们请示父王,你们需要什么东西?我请父王下令准备。”
袁忠义心中其实自有盘算,就将此间事情丢给贺仙澄,让她去叮嘱张红菱。
等离开新宅,天色都已近黑。
宅院中的房间都还在收拾打扫,准备床铺被褥,少说也要两、三天才能真正入住。袁忠义便又返回将军府,不屑避嫌,直接住进了为包含蕊安排的厢房。
张红菱办事麻利。晚间张道安设宴款待,席间看着并没什么。等到诸臣散去,貌似已醉的张道安重又清醒过来,屏退左右,唤来袁忠义和贺仙澄,将他们所需的通行令牌等一干物件,一起赏赐下来,命他们务必要给蛊宗尽可能造成重大损伤,如有需要,还可凭令牌调动一支卫队随行出战。
袁忠义只称人多嘴杂,办事反而不便,为免泄露消息影响义军与蛮军和谈,就地婉拒。
张道安甚是开怀,当场又赏了张红菱和贺仙澄一些首饰珠宝。
月上梢头,园中幽静,袁忠义带着微微酒气先送回了张红菱,再陪贺仙澄往飞仙门合居院落过去。
行至半途,两人不约而同转入旁边暗处,隐在石山院墙之间的阴影中。
“咱们不能在蛊宗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贺仙澄这才丢开面上的伪装神情,略显焦虑道,“宴席上我打探了,我师父在茂林郡这边最多停留十天,安排好这边亡故弟子的后事,她就会返回白云山。听说她之后要去西边,处理一些武林事务,我也不知道她会在山上待多久。这次机会若是错过,我也不敢保证婚期前是否还能让你出手。”
袁忠义倒是并不着急,皱眉道:“咱们成婚之后,莫非就没什么机会动手了?”
“按飞仙门的规矩,我出嫁之后,从前管理的药房就要交出。那时候咱们就算制服了我师父,强效麻心丸的秘密也很可能已经暴露。”
他略一犹豫,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既然贺仙澄想要靠心计证明自己的价值,那他便乐得将明面上的问题都丢给她。
至于私下他在作何打算,就跟她无关了。
“我想,咱们得从明日就开始准备。”贺仙澄面色凝重,道,“我武功本也不是太强,你只要说担心我的安危,就能把我留在茂林,让我在后方接应。我打着为你支援的旗号,这些日子多往师父身边跑跑,看能不能寻到什么破绽,实在找不到,就帮你拖延一下她启程的时间。好让咱们能和她一起出发。”
袁忠义哦了一声,笑道:“怎么听起来,倒像是你不愿意陪我一起涉险啊。”
贺仙澄面不改色,微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如今唯恐你不够信任我,你若更愿意让我陪你同去,我就随你一起出发。不过……你得给我一些好用的蛊虫,我换个手段,试试能不能拖住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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