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组部的这次考千,名单列了一长串。一般人并不清廷被纳入考千名单的是哪些人,传说很多,马昭武和温瑞隆都名列传说名单。唐小舟接触过这份名单,知道并非事实,马昭武和温瑞隆两人,均不在此次考核之列。倒是吉戎菲、郑规华、曾宪平、杨泰丰等,都是人选。现任常委中,夏春和、罗先晖以及余开鸿,也都在考核之列。
此外,汛期眼看又要到了,江南是每年防汛的重中之重,国家防总也来了一个工作组。岩山矿难的事,惊动了北京,国家安监总局也派来了一个工作组。麻阳事件,同样受到中央的高度重视,也派来一个工作组,再加另外几个工作组,一段时间,江南省各种工作组扎堆。虽说所有的工作组,赵德良不需要全程陪同,毕竟全都是大事,任何一个工作组,都不能马虎。赵德良车轮转一般当起了三陪,开会、座谈、宴请,一项都不拉下。作为赵德良的秘书,唐小舟虽然没有实质性事务,可需要一步不离地跟着赵德良,随时候传。黎兆平常常跟他开玩笑,说他如果在古代,就是皇帝身边的常在。唐小舟说,级别没那么高,应该是答应才对。
社会处于转型时期,政治结构、经济结构乃至社会结构,正在发生巨大而且深刻的变化,变化就难免碰撞,碰撞就容易引发社会矛盾。任何一个地区都不安宁,稍有差错,小矛盾也可能引发大骚乱。对于中央来说,目标只有一个,维护社会稳定。但中央所说的维护社会稳定,显然与地方所理解的维稳存在本质上的区别。中央要求地方将各种矛盾消化、分解、处理。而地方却非常难,许多矛盾与自己无关,板子又要打在自己身上。姚营建所遇到的情况,就非常典型。所以,地方采取的手段,往往是极端的,只要涉及维稳,无所不用其极。某些时候,这些极端的手段,不仅未能解决矛盾,反而激化了矛盾。正因为这样的社会现实,使得各地方领导人成了消防队员,四处扑火。
而出色的领导人,不仅仅要善于救火,还要善于周旋。江南省目前所存在的这样那样的问题,与赵德良的关系并不大,上面派来的调查组,最终也可能认定属于社会转型期可以容忍的碰撞。但是,赵德良如果没有处理好同调查组的关系,这类事件,也完全可以上纲上线,那样的话,就需要问责,赵德良便会十分麻烦。
故此,这段时期,赵德良显得极其恭敬,对各调查组小心侍候,不敢有丝毫差池。
赵德良陪侍的都是大领导,就算是需要记录,通常也都由秘书长出面,唐小舟只能在一旁候着。
当秘书的都有候领导的经历,但候领导的方法,却不尽相同。那些地市领导的秘书,一旦到省里来开会办事,候领导的时候,常常会和大秘书搞些感情投资,就算大领导的秘书不好交往,至少也可以混个脸儿熟,下次有事需要大秘书出面帮忙,总还是可以搭上话。如此一来,大领导的秘书就成了小秘书们追捧的对象。如果是那些自律工作做得不太好的秘书,要想财源滚滚,也不是一件难事。
不久前查办的副省长尹越腐败案,就有一桩案中案。尹越的秘书张正中趁着候领导的时候,与各厅局以及市州乃至县领导的秘书建立了广泛联系,然后以尹副省长的名义,找这些秘书报悄发票。张正中竟然还建立了自己的原则,一个机构一年只找一次,一次报悄额最多不超过一万五。副省长的一万多元发票,谁敢不报?报了也不算一个大数目。可谁都没想到,就是用这种办法,张正中每年轻而易举地捞上一两百万,总数达上千万。如果不是尹越案发,还真没有什么人能查到他。原因也很简单,在各地方政府,这是正常报悄,根本就不会成为案子,只是财务漏洞而已。省委办公厅为此专门下文,一是通报张正中案件,二是要求领导约束自己的秘书,引以为戒。
唐小舟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较为特殊的案例,或者说一个突出的案例,也只是一个被查出的案例。秘书队伍中,到下面去报点小钱的事,或者替领导报销的时候,塞点自己的票据进去,趁此机会,每年捞上几万甚至几十万,似乎不算大事,也极其普遍。也不能完全怪秘书干这件事,很多领导人,某些开支不好处理的时候,便会交给秘书。秘书怎么办?如果按照正常梁道无法解决,要么找企业,要么找下属机构。当他们必须去找下属机构的时候,也就必然是可以夹带的时候。唐小舟如果想通过这种方法弄钱,轻而易举,别说有人等着他去干这件事,更多的人,直接对他说,你弄点发票,我帮你处理一下。
当然,也有些秘书,因为所跟的领导位高权轻,自己没什么地位,未来的前途并不明朗,领导也不需要他们做更多的幕后工作,遇到这种等候的情况,便凑在一起打牌。给人的感觉,他们其实是一些撞钟和尚。(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唐小舟经历过人生低谷,对目前的地位满意同时也比较警惕,加上他的身份比其他秘书都敏感,通常情况下,他不太和其他秘书接触,遇到等候,他往往找到休息室的角落,拿出手提电脑上网。躲在角落是有好处的,一来,其他人来来往往,看不到他的存在:二来,他常常需要接听电话,在角落里说话方便一些,免得每接一次电话都要躲出去。
自己这个工作,时间完全不能自主支配,白天黑夜,几乎所有时间,都被工作占去了,就连自己的亲人,也疏于联系。倒不是他完全忙得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因为每天接听电话的次数太多,对电话有种本能的杭拒,如此一来,他就欠下了很多电话。趁着这个机会,他开始还电话债,一边在网上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边趁着接听电话的间隙,给家里打了几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自然是打给父母亲的。父亲的情况正在好转,说话虽然仍不是太清趁,毕竟已经可以听清了,也能在拐棍的辅助下行走了。唐成蹊的情况还算不错,自理能力挺强,和新保姆小风相处融洽。小风本身就是高中毕业,带唐成蹊很尽心,尤其在学习上面,对成蹊的帮助很大。比较揪心的是女儿会常常想妈妈,已经闹了好几次,要给妈妈打电话,还有几次,半夜里突然哭着过来,闹着要妈妈。唐小舟十分担心,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越往后越不好处理第二个电话打给了妹夫任大为。妹妹一家虽然都在省城,可唐小舟实在太忙,别说和他们见面,就是通电话也很少。趁着这个机会,他问了问两人的情况。
任大为说,他在省委宣传部的情况还不错,只是唐小雨有点让他心烦。唐小雨的工作关系在雷江,电视台派她当联络员,实际是在照顾她,她整天闲着,无所事事,爱上了打麻将,有时候连家都不顾了。
接着给三哥打电话,得到一个消息,县里的盘子基本已经定下来,刘风民调到市里,增补为副市长,等人代会通过。冯海波接替刘风民担任县委书记,已经定下来了,唐小栗将增补副县长,主抓乡镇企业,组织谈话了,不久将提交人大常委会。
关于此事,唐小舟不想谈更多。如果自己没有成为省委书记秘书,唐小栗别说当副县长,就是村长,恐怕也当得极其艰难,甚至有一种可能,早已经被人整下去了。最初听说此事,他还担心,怕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影响他的仕途升迁,后来,他算是想通了。自己目前只不过是省委书记秘书,一个正处级干部,在省里完全属于芝麻官。虽说前程预期很好,可变数也是随时都会有的。看看身边许多秘书的结局,就是最好的例子。王宗平如果不是自己拉了他一把,可能这辈子再没有机会了。肖斯言其实是个很有能力也很谨慎的人,唐小舟所认识的人中,还真没有几个将秘书工作干得比他好的。结果又如何?不到四十岁,就被搁到了养老位置。还有其他一些秘书,比如尹越的秘书张正中,也曾经风光一时,同样对未来有极大的期许,而今却在看守所里,据说有可能判无期。
几个电话打完,冷稚馨上线了。
自从上次以后,唐小舟再没有找过冷稚馨,她也没有主动找他。他一直想在自己的灵魂深处留一处避风港,可她不一定这样看。男女关系,就像树上结的果子,果子熟了,就一定要摘,如果不及时下手,就可能是两种结局,一是被别人摘走,二是烂掉。想想这事,还真让人纠结,感情没有圣地,只有世俗的乐园经久不衰地上演着俗套的故事。
唐小舟点开表情框,选择了玫瑰,发送给她。
很快,她的回复来了,也是表情,也是玫瑰,只不过,不是他选择的那枝玫瑰,而是另一枝,花是向下牵拉着的。他明白她的意思,她在对他说,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他问,最近好吗她说,不好。
他问,怎么啦她说,你知道。
他说,生气了她说,我不配生气,是不是没办法,还是太孩子气了。唐小舟从感情的漩涡中走出来了,不想再重新走进去。看到她时,原本就觉得心里很交,没料到才说了一句话,又可能搅进复杂的情感波动之中。他心中一阵烦,关了电脑。
没过一会儿,她的电话打过来了。他想,又是要向他讨说法吧,他不想接。
可电话响得很固执,他犹豫再三,还是接了。故意装得很冷漠,仅仅只是轻轻地喂了一声。
她说,别不理我,好吗?语气中带着乞求。
他说,我没有不理你啊。刚才,不是我主动找你她说,可是,我才说几句话,你就下了。
他说,刚好有点事。
她说,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这段时间,我过得很不好。
他不敢接这个话题。经验告诉他,任何时候,遇到危险的话题,一定要绕开。危险话题就像防洪提上的管涌,最初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孔,一旦控制不好,便可能成为巨大的漏洞,最终,甚至形成一次巨大的危机。他说,我这里有事了,有时间,我们再联系,好不好她说,我知道你想躲我,我只想见见你。我向你保证,我会很乖,不会和你胡搅蛮缠。
这话他相信,她从来就没有胡搅蛮缠,只是他觉得他们之间已经走到了尽头,如果不突破档在他们前面的一道大坝,就无路可走了,他对此感到茫然。
趁着他犹豫的机会,她说,这段时间,你不理我,我心里像缺了什么似的,空空的。我求求你,让我见见你,好不好?我保证好乖的,如果我不乖,你就不再理我,好不好唐小舟终于是心软了,说,好吧,晚上如果有时间,我给你电话。
晚饭前,赵德良告诉唐小舟,客人们都在迎宾馆,我要去陪陪他们,反正回家也近,你就不用陪了。唐小舟知道,晚上迎宾馆有好几场饭局,参加者级别都非常高。如果他的估计不错,晚饭后,赵德良还会分别到领导们的房间去坐坐,和他们充分沟通。参加这类活动,唐小舟是否跟在身边,意义不是太大。赵德良大概也考虑到,唐小舟跟着自己,没日没夜,年轻人嘛,总得给他们一点空间,才会这样说。
唐小舟倒宁愿赵德良需要自己陪在身边,那样,他就有理由告诉冷稚馨,自己没有时间。当然,这种理由,他一定要找,也不是找不到。可不知为什么,他不愿对冷稚馨说假话。或许,他的内心深处,还期待着和她相见吧犹豫了再犹豫,最后还是把车开到了学校门口,快到的时候,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她显然一直都在等着他,接到他的短信,立即跑出来。唐小舟发完短信才十几分钟,就到了学校门口,她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到他的车,她兴奋得像一只快乐的燕子,奔跑着飘过来。他的车刚刚停稳,她便拉开车门,坐上来。
她还真是很乖,上车就系安全带,同时问他,我们去哪里唐小舟转头看她,见她鼻子上竟然有汗珠。唐小舟从前面征出几张纸,递给她。她接过,小声而且温柔地说了声谢谢,却不是拿纸在脸上擦,而是在脸上蘸了蘸,眼睛一直不离他的脸部。
唐小舟问,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脏吗冷稚馨说,不是,很好看啊。
唐小舟说,你花痴呀。
冷稚馨说,我一直很花痴,你今天才知道吗没办法,天真就是有杀伤力。这几年,唐小舟也有过几个女人了,那些女人对他有没有吸引力?肯定有,可那种吸引力,与冷稚馨给他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他对冷稚馨的感情,夹杂着对女人的爱,对女儿的爱,同时还有一种负罪感以及对冷家父母那种世俗的厌恶,极其复杂。他问,你想去哪里她说,我也不知道,你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唐小舟也没想好去哪里,只好像第一次那样,开着车,带着她四处乱转。她似乎也不反对,话显得特别多,老说学校的一些事。唐小舟再一次觉得她就像自己的女儿,肚子里装满了学生时代的天真无邪,只想向他倾倒。
他说,你不是说,这段时间你过得很不好呜夕看起来,你的生活很丰畜呀。
她的脸一下子变色了,说,你为什么要提不开心的事?我好不容易有点情绪,都被你破坏了。
年龄这种东西真是奇妙,对于他这样一个成年人来说,如果向一个人诉说这些,一定会让人觉得是多么的矫情。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来说,哪怕是矫情,也是可爱的。难怪男人们喜欢的女人总停留在二十岁,二十岁原来是如此的让人迷醉。
见他沉默着不说话,她便问,我惹你生气了?我是不是又不乖了他说,没有,你很乖。
她似乎有疑问了,偏过头,张大着眼睛,带着满脸的迷惑,问他,你不喜欢乖女孩吗他说,天下有人不喜欢乖女孩吗她问,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说,我当然喜欢你。
她不依,追问,那是为什么他怎么说?直说,以前和她在一起,两人显得很随意很放松,哪怕楼着她睡觉,也没有丝毫色欲。他很喜欢那种感觉,甚至有一种迷醉感,觉得怀里楼着的,是自己最亲最爱的女儿。自从上次差点突破这种关系,彼此之间,就有了杂质,他甚至因此产生了一种罪恶感,认。他因此恐俱,担心这样下去,会将事情搞得越来越糟。
他无话找话,问,你爸爸妈妈好吗2说过之后便后悔,觉得和今晚的月亮真好之类没有区别,典型的废话,蛇足。
她倒不以为意,说,谢谢,他们很好,还常常念起你,说要来看你。
唐小舟说,我可不敢让他们看。
她问,为什么他没法往下接,沉默着。这种沉默,其实向他证明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的关系,正在发生根本性转变,恐怕再很难回到从前。这种感觉让他很痛苦,也很性恐,就像一片关好的彩云,正在暮色中渐渐远去。
冷稚馨也不说话了,乖乖地坐在那里,似乎满腹心事。
唐小舟也不说话,开着车到处转。他一直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沉默的时间一长,打破沉默反而成了难题。他想,这样下去,毕竟不是办法,干脆把车开到江边,停下来后对她说,我们去江边走走吧。说出这句话,心中暗暗出了一口长气,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终于想到打破沉默的方法,而且很自然。
她果然很配合,带着欢快音调说,好哇。
各自下车,然后沿着江堤向前走。唐小舟选择的地方已经到了沿江风光带的尾段,风景虽好,游人却少,提上显得十分宁静,只有灯光像一些忠实的卫兵,守卫着这分安谧。轻风吹指着,带着暖意。初夏时节的江边,真是个令人惬意之所。
唐小舟说,好久没有这么关妙的夜晚了。说过之后,又觉得这句话似乎有点什么问题,开始觉得有语病,再一次,不对,似乎是逻辑有点问题。
冷稚馨淡淡地说,是啊。说过之后,又没声音了。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彼此保持小小距离,偶尔身体会碰那么一下,并非有意又走了一段,唐小舟感觉身边有异,转过头一看,不见了冷稚馨,再向后看,见她站在那里。他停下来,望着她,以为她会走过来,或者说点什么。可她一言未发,也没有动。他犹豫片刻,抬腿走向她,在她面前停下来。
他问,怎么了她抬起头看他,眼中有泪意。她说,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他说,好。
她问,真的他说,真的。
她说,那我能挽着你的手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侧着身子,向前跨出半步,靠近她,并且伸出自己的手臂,轻轻挽了她的肩。她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随即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揽了他的腰,将脸靠在他的胸部。他的手稍稍用力,脚已经向前迈开。她很默契,几乎同时迈开了自己的腿。
她说,我以为……他问,你以为什么她突然换了一种姿态,似乎是完全放松的姿态,说,算了,做人要知足。
早晨上班的路上,唐小舟接到好几个电话,说的是同一件事,孟庆西死了。
孟庆西的死亡没有任何特别,一枪爆头,甚至没有补第二枪。打死孟庆西的,是那支七九式手枪,死亡地点在大龙山深处的一条溪润旁,人迹罕至。孟庆西的尸体,躺在小溪边,身子搁在岸上,头埋在溪水里,估计是在溪边洗脸之类,被同伙近距离开枪射杀的。子弹是从后脑射进去的,从额头出来,整个额头,爆开了一个很大的洞。离尸体不远的一处草里,警方找到了八支枪和一些子弹。
其中七支,在前一天的枪战中出现过,有一支枪近期内没有射击的痕迹。
警方分析,那伙人逃到山里之后,意识到就这样肯定逃不出去。一是孟庆西早就已经是通辑犯,榜上有名,整个大龙山地区,几乎每一堵墙上,都贴着他的照片。山下到处都是警察,全副武装的武警特警战士,不断地搜山。警方在附近的一些村镇,不仅设有检查站,而且安装了大量摄像头。对于这伙人来说,留在大龙山,只有死路一条,只有逃出去,才有一线生机。而逃出去,绝对不能带孟庆西一起走,他是肯定不可能逃出大龙山的,也不能带枪,那太冒险了。自然也不能把孟庆西留下来,一旦落入警方之手,不仅这些劫走他的人暴露了,躲在身后策划了这起惊天大案的人,同样暴露了。事已至此,孟庆西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这一消息时,唐小舟意识到,幕后那个策划人肯定清廷大龙山的情况,那伙人无路可逃,除了将孟庆西杀掉,把枪支扔掉,化整为零逃走之外,再没有别的出路。估计他们在枪杀孟庆西之后,早已经通过各种办法逃出了警方的包围圈。
早晨和赵德良在一起时,唐小舟将这一情况,向赵德良进行了汇报。赵德良听得很认真,却一言未发。
到达办公室后,唐小舟立即去了余开鸿的办公室。余开鸿的办公室在九楼。
今天并没有特别的事,因为这个星期的日程重新编排了,一些关键的安排,昨天和余开鸿商量过。即使如此,唐小舟仍然来到余开鸿的办公室,问他有没有临时性安排。
余开鸿说,今天没有临时安排。不过,公安厅通报了一个消息,孟庆西的尸体在大龙山找到了,被他的同伙枪杀的。这件事,你和赵书记说一下,看他有什么指示。略想了想,他又说,算了,还是我自己向赵书记汇报吧。
唐小舟刚刚从九楼下来,便见池仁纲在自己的门口排徊。唐小舟马上想到,他一定听说了什么。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现在才听说什么,是不是有点太过迟钝了人在官场,嗅觉很重要。有些事,如果嗅觉灵感,能够提前预判或者提前知道消息,可能有弥补机会。像他这种人,自我感觉太好,实际又显得麻木,真不知道怎么在这个官场混的。唐小舟原本不想理他,可人家在自己的门口,不打声招呼说不过去。他只好笑脸相迎,说,池主任,你……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了,留给池仁纲。
池仁纲说,赵书记来了没有唐小舟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一边说,在办公室呀,你找赵书记有事池仁纲显得小心翼翼,说,是啊,有点事。
以池仁纲这种级别,又是政研室的负责人,事前给赵德良打个电话预约一下,大概也不算什么。但是,池仁纲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等在唐小舟门口,这充分说明,他的心里露怯了。唐小舟也不理他,走到办公桌前,开始整理手边的工作。池仁纲低眉顺眼地走过来,靠在他的桌子边,小声地说,你能不能……唐小舟抬起头来,说,你要我去通报一下池仁纲说,对对对,你去说一声吧,免得我这么闯进去,会很尴尬。
唐小舟说,赵书记刚到,现在应该没什么特别的事,估计在看报吧。你直接去好了。
池仁纲喂哺了半天,说,还是你去通报一下好些。
唐小舟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出门向赵德良的办公室走去。他的办公室有侧门通向赵德良的办公室,原本可以通过那里走。但走这条通道,要评估一下是通报什么事,一般的事,他肯定不使用。来到门前,敲了敲门,然后将门推开一条缝,将头探进去。赵德良抬头看了一眼,问道,有事吗唐小舟说,池主任池仁纲同志在我那边,他说想见见你。
赵德良显然不太想见他,略犹豫,说,也好,你问一下尚玲同志在哪里,能不能来一下,我们一起和他谈吧。
唐小舟将门拉上,立即掏出手机,拨通梅尚玲的电话。纪委在二十七楼办公,接到唐小舟的电话,梅尚玲说,我马上下来。唐小舟想,等梅尚玲来了之后一起谈的话,不好对池仁纲说,是不是先去谁的办公室晃一下,拖点时间正考虑着,见余开鸿迎面走过来,大概是走楼梯的缘故,显得有点气喘。
唐小舟有了施时间的借口,便跨进自己的办公室。池仁纲便急迫地站起来以目光询问。唐小舟说,秘书长在里面,你稍等一下。
池仁纲听说秘书长三个字,顿时露出仇恨的表情,说,什么秘书长?人渣。
唐小舟想,他大概知道自己的麻烦是余开鸿在背后使绊子了?可是,他们不是曾经的铁哥们儿江南省官场的说法是,余开鸿和陈运达只是政治盟友,和池仁纲是政治盟友加上人生挚友。形势在什么时候突然变了?政治舞台真像是戏台,说变脸就变脸。此前,唐小舟还担心池仁纲是余开鸿派出的间谋,现在看来,余开鸿将池仁纲当成甫志高了。可就算是知道余开鸿整了他,他也无可奈何吧,谁让他得意忘形,让人家抓了把柄?官场之人,哪个人没有点把柄?关键看有没有人抓,一旦被抓个正着,又大加利用的话,麻烦就来了。如果年轻还好说,毕竟可以熬时间,年轻的好处是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就像那些畜地官员有大把的金钱可以挥霍一样。像池仁纲这样,天命之年已过,机会就像沙漏里的沙,过一刻少一点。如果是大机会,漏过就再也回不来了。
唐小舟坐下来,整理案头工作,不理池仁纲。
池仁纲显然有一肚子话,急于倒出来,也不管唐小舟对他的态度,说,小舟呀,在办公厅工作,对这个阴险狡作的小人,你可得防着点。
唐小舟故意装糊涂,问,谁?谁是阴险狡作的小人池仁纲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说,还能有谁?那个余三毛呀。
唐小舟说,你小声点,他就在隔壁。
池仁纲说,老子怕个卵,他以为他做的那些烂事,别人不知道?他不让老子过节,老子就不让他过年,他不让老子闻香,老子就不让他喝汤。
唐小舟不想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官场凶险,背后议论人的事,哪怕是偶一为之都不行。好在梅尚玲下来了,先在他的办公室门口露了个头,见池仁纲在里面,显然意识到赵德良找自己的目的,便站在那里,不说话。唐小舟知道,大家都在一个场面上混,见了面连个招呼都没有,那是很尴尬的事。如果招呼,又实在没话说,四目相对,更尴尬。
唐小舟迅速替梅尚玲解了围,说,秘书长在那边,估计也没什么大事,我带你进去。说着,立即起身,对池仁纲说,你先等一下。领着梅尚玲,进了赵德良的办公室,赵德良和余开鸿正在说话。
赵德良不知说了句什么,余开鸿接道,下乡搞调研去了,昨天走的。
赵德良问,研究什么课题余开鸿说,他只是打了声招呼,说一直在省里工作,对下面的情况不熟,想去走一走看一看。我问他,计划看些什么。他说,暂时没有方向,先熟悉一下基层。他计划花半年左右的时间,好好熟悉一下江南省的农村工作。
唐小舟明白了,他们说的是肖斯言。对于余开鸿所说的话,赵德良似乎有点吃惊,他先对梅尚玲说,尚玲同志来了?你先坐一下,然后再问余开鸿,他的意思是直接下到乡镇余开鸿说,似乎是,但还不是很清廷。
赵德良不再问了,而是对唐小舟说,小舟,你叫池主任过来吧。你做一下记录。
唐小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案头,将记录本以及录音笔放在一挥文件上面,抱在怀里。他整理这些东西的时候,看到余开鸿从门前离去,经过门前虽然没有停留,却意味深长地往里面看了一眼。他要看的,显然不是唐小舟,而是池仁纲。唐小舟装着什么都没看见,对池仁纲说,池主任,我们过去口巴。
池仁纲显得很疑惑,也很恐俱。他知道梅尚玲在书记办公室里,自然意识到这次谈话的特别,心理上先怯了,面对唐小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唐小舟不想回答他的任何问题,有些问题,他回答起来费劲,便直接向外走。池仁纲想说的话没机会说,硬生生咽了回去,诚性诚恐地跟在他的后面。
赵德良和梅尚玲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一边谈话一边等池仁纲。池仁纲向赵德良和梅尚玲打招呼,梅尚玲看了池仁纲一眼,赵德良却没有理会池仁纲,而是对梅尚玲说,麻阳的工作,要做扎实。从现在的情况看,麻阳的情况不容乐观,很可能比当初预计更糟糕,所以,你们务必要做到准确客观,避免出现新的乱子。
囚为赵德良没有搭理,池仁纲只好站在那里,脸上乌云翻腾,显得很难看。
唐小舟知道自己需要出面了,对池仁纲说,池主任,你请坐。
池仁纲犹了一下,小心地坐下来,仅仅只是将半边屁股搁在沙发的边沿,身子向前躬着,做一种倾听的姿态。
唐小舟将一挥文件摆到赵德良的办公桌上,又端起他的茶杯,放在他面前的沙发上,拉过一把持子,坐在他的对面,四个人,便形成了一个回形。
赵德良端起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转过头,望了池仁纲一眼,慢慢将茶杯放下,却没有说话。
池仁纲的身子动了动,似乎因为坐得不舒服,想挪挪屁股,又意识到,往后娜肯定不行,那样显得太高姿态,往前挪更不行,那会坐空。他仅仅只是身子摇了摇,屁股却没动,脸上更是布满了性恐。
唐小舟意识到,赵德良此时一定非常恼火。你如果重用一个人,这个人却不给你挣面子,甚至给你一个识人有误的印象,就像你给了某人一个天大的好处,这个人却用这个好处弄出一口疚抹在你脸上一样,不恼火才怪。
事实上,赵德良的表情很平静,仍然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这种表情,让唐小舟十分震惊。他见多了官员的各种表情,可以说,官员的表情,要比演员的表情丰畜得多。演员的表情,你只要仔细看,总能看出演戏的成分,是端着的。官员的表情则不同,非常生动,非常真实,非常自然,非常善变。或者也可以说,官员表情的真实,仅仅只是一种表情的真实,而绝对不会是内心情感的真实。
赵德良的与众不同在于,他能在任何情况下保持足够冷静,绝对不形于色。
这种修炼,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唐小舟因此就想,难怪人家可以当省委书记,他身上的每一处,透着的都是让人折服的高明。三十多年的人生旅程之中,能够让唐小舟心臣悦服的人,还真是不多见,赵德良差不多是惟一的一个。
赵德良显然不准备说话。他以平静面对江南省官场,却又想以沉默表达对池仁纲的不满和愤怒。他不说话,梅尚玲自然也不便开口,省委书记坐在这里呢,身在官场中,次序的重要,她不是不清廷。偏偏池仁纲又不开口,场面一时有些冷了。
唐小舟知道自己该出面了,对池仁纲说,池主任,你请喝茶。
池仁纲仿佛满身趴满了虱子一般,身子扭动了几下,端起纸杯,喝了一口,终于还是开说了。他说,我对不起赵书记,对不起梅书记,对不起党和政府这么多年的栽培,我犯了错误,我来检讨。说到这里,他停下来,似乎希望看到赵德良对此的态度。可是,赵德良的表情极其平静,也没有看池仁纲,而是看着面前的某处地方,显得高深莫测。
池仁纲只好继续往下说。显然,他是早就打好腹稿的,开场白之后,痛说从前。从前,他当过知青,在知青点里吃过很多苦。因为家庭出身不好,自己的父亲是右派,母亲是资本家子女,在知青点,他始终是另类。直到文革后恢复高考,他有幸成为第一批大学生,进了雍州大学,毕业后进了省委,一干就是三十年唐小舟想,这席话,池仁纲一定斟酌再三,重在打动赵德良。赵德良的经历和他很相似,因为是农村户口,高中毕业后,成了回乡青年,好在当时他们那里下去了一帮知青,他整天和那帮知青混在一起,其中几个知青对他的影响很大,他也从知青那里学到很多东西,以至于突然有一天国家恢复高考时,他在第二年考上了复旦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进入省委机关,同样担任省委领导的秘书。
与池仁纲不同的是,他得道了,一步一个脚印,直到省委书记。
说完这番话,池仁纲仔细地看了一眼赵德良。赵德良平静得很,脸上仍然看不出丝毫表情。池仁纲只好继续往下说,这次说的,不是当知青或者读书,而是说在省委受到的教育、锻炼、培养等。说二十多年来,自己格守本份,勤肯工作,受到了上下一致的好评。自己这一生,虽说不上为党的事业有多大的贡献,也算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原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想晚节不保,喝酒误事。
终于触及到了根本,他却找了一个借口,喝酒误事。他说,事发当晚,他原是不肯喝酒的,但禁不住地方同志十分热情,推脱再三,推不掉,他端起了酒杯。岂知这一端就端出了大麻烦,仅仅喝了几杯就醉了。那天晚上的情况非常怪异,才喝了三两酒不到,就醉得不醒人事,后来是怎么回房间的,又是什么人将那个妓女塞进了他的房间,以及当晚和那个妓女做了什么,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显然是一番托词。有种人就是如此,出现麻烦的第一时间都是找借口推却责任,所有的错,都往客观上推,往别人身上推,所有的好,全都往主观上揽。
这种现象,在不少人身上普遍地存在着,上自暮年老人,下至几岁的孩子。
说到动情处,池仁纲开始流泪,后来甚至哽咽、抽泣,看上去确实动了情,有了深刻的懊悔。唐小舟却觉得,这所有一切,都是一场有计划的表演。梅尚玲到底是女性,心软,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泪流满面,面容颇显得激动。倒是赵德良,始终平静着,唐小舟观察过多次,看不出一丁点情绪的波动。
池仁纲的痛说终于结束,他却没有动手擦一擦脸上的泪痕。唐小舟怀疑他是故意不擦,以增强某种效果。
赵德良似乎很厌恶此事,懒得多说一句话,可他的身份在那里,不说点什么不行,他转向梅尚玲,说,尚玲同志,你说说吧。
梅尚玲说,纪委和监察厅只是做了初步调查,近来事情很多,这件事,还来不及碰头。既然赵书记让我说,我就说说个人观点。党的政策和纪律摆在那里,任何人都不能违反,违反了,肯定要受到追责。有关这一点,人人平等,概莫能外。具体到池主任这件事,我倒有一个想法,与其等待组织处理,不如池主任自己主动一点。
赵德良问,怎么算是主动梅尚玲说,自然是主动承担该承担的责任。
无论是赵德良还是梅尚玲,话都说得有点含糊,意思已经很明白,这件事,肯定要处分。池仁纲可是马上要提秘书长的人,副省级。如果此时受到处分,副省级肯定是没有了。若是处分再严厉一点,给他降一级,也不是不可能。这显然不是池仁纲希望达成的结果。估计,他在来之前,设计了很多种方案,可让他没料到的是,赵德良会把梅尚玲叫下来,还将唐小舟留下来,几个人坐在这里,他的许多预案,肯定就用不上。不知他是不是觉得眼泪的力量很强大,再一次哭起来,这次哭得更投入,到了后来,甚至大放悲声,求赵书记和梅书记高抬贵手,看在他是第一次犯这类错误,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
唐小舟一边做记录,一边暗自寻思。第一次犯这类错误?显然是假话。
床第之事,在当今似乎不是一个事,没有哪一个官员,身边不围着一圈花花草草,就连各级纪委,也不会专为此类事情立案。几乎所有的腐败案例中的排色新闻,都是边角余料,似乎是为了腐败案例的可读性,才被提上一笔。从法理上说,床第之事,确实是私事,与公权无涉。关国总统克林顿和白宫女实习生之间的那点事,就很能说明这种关系。社会要求官员的是公德范畴,而床第之事,却属于私德范畴。同时,唐小舟又觉得,公德和私德,在床第之间,还真难划一条界限。
你和某个女人有特殊关系,确实是私德范畴,可你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凭什么吸引十几岁年轻关貌的女士?这一过程中,是否运用了公权力?而在你和这类女人交往的过程中,是否动用公权力替她谋取利益?省里有一帮人,最喜欢往下面跑,到了下面,肯定要美酒美女招待,哪一个环节不到,就会当场使性子弄脸色。下面那些官员,个个都有克格勃的本事,对上面每一个人的爱好摸得一清二廷,往往都能投其所好。如此一来,官员们做的虽然属于私德范畴的事,运用的却是公权力。
在这方面,池仁纲是有点名气的,据说,他只喜欢一种类型的女人,就是那种从事特种服务的。有人说,他喜欢这类女人,是因为成本低康,如果是别的女人,就算第一次由基层埋单,以后,你总得和人家有些句连,那时就要自己放水了。也有人说,钱对于他倒不算什么,关键是不想产生感情,感情这种事,比钱麻烦得多。还有人说,他喜欢的是这类女人训练有素,功夫独到,玩起来放得开。而他自己常常说的是,家里那位母老虎看得紧,他不敢轻易越过雷池,惹火烧身。
赵德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面浪费时间,他之所以同意见池仁纲,也是想对此事有个交待。见他似乎准备没完没了地哭下去,便对唐小舟说,小舟,今天的安排你还没有给我。
唐小舟立即会意,猛一拍脑袋,说,看这一大早忙的,把大事忘记了。
他立即从笔记本里翻出一张打印好的纸,看了一眼,说,九点整,你要和焦顺芝市长谈话,已经到时间了,估计焦市长已经来了。
赵德良说,尽是些麻烦事。又转向池仁纲,说,仁纲同志,就这样吧。你的意思,我已经清廷了,等纪委拿出意见常委会讨论以后再说吧。说过之后,赵德良站起来,也不管其他人,顾自走进了里面的卫生间。
赵德良一走,梅尚玲也立即起身走了。池仁纲不甘心,还想坐在这里。唐小舟不得不下逐客令,站起来说,池主任,赵书记这里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池仁纲磨蹭了一下,不得不站起来走了。
唐小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焦顺芝果然等在里面。他原本坐在那里抽烟,见唐小舟进来,连忙将烟拧灭,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焦顺芝的问题比池仁纲严重得多,这些封疆大吏胆大妄为,什么事都敢做,什么钱都敢拿。初步调查的结果,焦顺芝和市里其他几个领导,均参与了集资事件,焦顺芝第一次出资五十万,半年不到,拿到了二十五万分红。拿到第一笔分红后,他又投进了一百五十万,半年时间,拿走了两百万。到了年底,他又投进了三百万,使得集资总额到了五百万。几年来,他支走的分红款,高达二千万。
这还仅仅限于盈达集团一家,另外还有两家公司,他也参与了集资,总集资额有三百万,已支取的利息有二百万。此外,焦顺芝还帮这几家公司揽资并且抽取提成。这些公司的业务员揽资,抽取的提成较少,只有几个百分点。市里的一些领导揽资,抽取的提成却是二十个点。焦顺芝前后揽资一千七百多万元,提成三百五十万。就在市委决定停止集资,并向参与集资的公司派驻调查组以后,他以及其他一些领导,提取了本金和利息。
据工作组初步摸底,几间公司的集资总额高达六十七亿,而几间公司加上其法人代表的资产总额,也不过二十六亿,缺口有四十一亿。就算将涉案的某些人非法所得冲抵进去,大概还差二十亿的缺口。如此大的缺口,只能省里和市里认账。钱的账,政府认了,责任,却必须有人来承担。
唐小舟想,焦顺芝进去是肯定的了,只是多少年的问题。
社会上总有些人,以为有了权力就有了一切,恰恰忘了最根本一点,权力从来都是受到约束的,哪怕是在君主至上的古代,完全不受约束的绝对权力,根本不存在。就连皇帝的权力,也都受到各种力的作用,皇帝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约束和制衡,恰恰是权力的真谛。可有些人就是不明白这一点,以为一旦握有相当权力,便可以只手遮天,为所欲为。很少有人注意到一个官场铁律,即权力和风险的比率,你所受到的制衡力越小,风险就越大。追求为所欲为的绝对权力,实际是将自己置于最危险之境。
唐小舟对焦顺芝说,焦市长,请跟我来吧。
焦顺芝跟在唐小舟后面,走进了赵德良的办公室。赵德良正埋头批文件,唐小舟说,赵书记,焦市长来了。赵德良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唐小舟请焦顺芝在沙发上坐下,然后退出来,给焦顺芝倒了一杯茶,端进去时,见赵德良仍然在批文件,焦顺芝独自坐在沙发上,脸色乌紫乌紫的,很难看。唐小舟想,这大概是焦顺芝坐得最难受的一张沙发吧。
唐小舟也不想在这里掺合,放好茶杯,立即转身,准备离去。
赵德良却说话了。他说,小舟,你陪我们的焦大市长坐一下。我看完这份文件。
赵德良称呼人,极有讲究。大多数时候,他会在人家的名后面加缀同志两个字。这种称呼方法,显然是引用了中央级领导间的相互称呼,既显得亲切,又相互尊重,同时也体现着党内的政治生态,显示彼此间的平等。较为个别的时候,他会连名带姓加同志一起称呼,那通常是在更加正式的场合,往往还带有加强语气的意思。如果连性带职务一起称呼,语气虽然平静,却表示赵德良带有情绪,而且是不满甚至愤怒情绪。只有对极少数个别人,他是只称其名,既不带性也不加后缀。之所以说极个别人,那是因为唐小舟只发现三个人享受过这种待遇,一是黎兆平,二是巫开,其次就是他唐小舟。当然,巫开是单名,直接叫开不可能,叫巫开,算是连名带性一起称了,和称呼兆平以及小舟,还略有些不同。
唐小舟停下来,转身走到焦顺芝面前,拖过一把椅子,准备坐下。
焦顺芝显然不想有第三者在场,暗中给唐小舟使眼色。唐小舟难办了,赵德良已经明确表态,希望他留在这里,大概也是不想给焦顺芝别的机会吧。唐小舟正犹豫的时候,隔壁的电话响了。唐小舟立即说,焦书记,你坐一下,我去接个电话,立即离开了书记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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